聯軍擁有絕對優勢,長州軍就是肉靶子;但深入內陸之後,雙方的差距就沒有那麼大了。
關卓凡依然有足夠的把握取得最後的勝利,可是,很有可能要付出更多的時間和代價。
這就是後世硫磺島戰役,日軍“放棄灘頭防禦,採取縱深防禦”的“前傳”了。
這個形勢,關卓凡明白,杜立德明白,高杉晉作也明白。
明白歸明白,但高杉晉作真要做出放棄馬關的戰略抉擇,卻是千難萬難。
一般人看來,長州藩現在的形勢,根本是“一片大好”:周防大島戰役,幕府艦隊落荒而逃;小倉口戰役,幕府軍全軍潰退,長州軍甚至佔領了小倉城,然後大燒大搶了一番,凱旋而歸。
這個時候,不戰而棄馬關,高杉晉作是腦子被驢踢了呢,還是……突然起了“異心”?
除了高杉晉作本人,只有極少數人,如山縣有朋,明白小倉口戰役。並沒有達成最重要的戰略目的——摧毀中國人的“後勤基地”。這場“勝仗”。其實只有輿論宣傳和談判時討價還價的價值。
而親身領教過中國人的戰鬥力。又有去年四國聯合艦隊進攻馬關的前車之鑑,高杉晉作、山縣有朋兩個,知道堅守馬關的下場是什麼:去年那次,好歹還守了三天;這一次,很可能三天都守不到。
敵人比去年的四國聯合艦隊更加強大——“翁貝託國王號”和“杜立奧號”給他們的震撼良久難平;而長州藩海岸防衛的力量卻比去年更弱。
杜立德估計,長州藩的炮群“最多恢復了百分之八十”,其實還是高估了。高杉晉作、山縣有朋曉得自己的本錢:和去年相比,長州藩馬關海峽沿岸炮群只恢復了一半。真正復原了的,僅僅一個彥島炮臺。其餘的,有的“炮臺”上面的“大炮”,甚至是木頭做的,刷上漆,迷人耳目而已。
進攻小倉藩的時候,至始至終,只有一個彥島炮臺,為登陸的部隊提供火力支援——原因就在這裡。
堅守馬關,既無法守住。又徒然耗損寶貴的有生力量,除了“全節”之外。所為何來?
真“堅守不退”,這一仗打完,馬關三千守軍不是全軍覆沒,便是分崩離析,中國人乃可從容長驅直入,進抵藩治山口城。而藝州口、石州口戰況未明,無法調兵回援,自馬關至山口,一路上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中國人,則長州藩就要陷入萬劫不復的地界了。
關卓凡曉得,高杉晉作這個決定,定是他自己的“獨斷”,而非“藩命”。而不戰即退,必難以見諒於藩內。即便真的因此而拔長州藩出死地,因為無法“自證”——既然馬關戰役沒有發生,誰能說真打就肯定打不過?所以,必定不容於俗論。高杉晉作很可能被輿論扣上“怯敵、投降、賣藩”一類帽子。這個決定,賠上的,是他的名聲、前程甚至生命。
就如中國的“清流”,不曉利害,在刀子架到自己的脖子之前,賣別人的命,永遠是慷慨的。
關卓凡盯著跪地俯首不言的高杉晉作,心情極其複雜。
沉默了片刻,關卓凡緩緩說道:“你如此作為,所為何來呢?”
高杉晉作說道:“晉作此舉,為示長州不敢對抗天朝之意。”
關卓凡說道:“就這麼多?”
高杉晉作說道:“高杉以身抵罪之議,請貝子爺俯允。”
關卓凡說道:“高杉晉作,你勇赴藩難,爭蹈死地,我也是很佩服的。不過,咱們開啟天窗說亮話:你主動退出馬關,不過畏我兵威,儲存實力而已。再說,一座馬關空城,就想換一個長州全藩?你的算盤打得未免太響了!憑什麼?就憑你在馬關和山口城之間,憑險據守,層層設防?”
高杉晉作低眉順眼,說道:“貝子爺明鑑,天底下哪有什麼險阻,擋得住新式的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