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吶,伸元———”老年人的聲音輕輕的,就好像穿過頭髮慢慢撫摸,安慰一個委屈的小孩,“奶奶沒有辦法來接你。”
揚起湊近聽筒的臉慢慢低了下來,“嗯———”
點點頭,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是那麼的失望,氳在眼中的淚水隨著眨眼啪嗒落了下來,沾得睫毛溼溼的,“等雨再小一些,我就可以回家了。”
忘記是從什麼時候發現的方法,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等一等總會可以做到。總有一天自己也可以長大,成為一個有能力的人。
從幼童到成人,依靠著這種方法一步步走了下來,在懂得堅持的道理以前,這種想法讓自己遠離了放棄的概念;到達成年人的階段以後,這種觀點似乎不太有效了,有些事情似乎並不像個子長高就可以摘到樹上的蘋果一樣理所當然,這樣的想法開始變成一種麻痺自我、逃避問題的
精神安慰法———有些感到茫然了。
想要發出一個問句,想不出問題、找不到合適的提問物件。
———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自己也即將走上那條老路,
——一半是出自賭氣選擇的職業,自己越來越無法看清,
———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對它熱愛,是否會繼續堅持,還是乾脆去隔離設施度過剩下的日子,
———自己感受不到難過,再也找不到那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時的瘋狂與失控,
———這樣的自己,是否也離死亡不遠了?
呵,總算找到了一個問題。
冰冷的金屬手指覆上完好的右手,指尖遊移在針口附近———
“聽說您醒了,監視官。”醫生從門外進來,
將左手放回身體的一側,監視官看著醫生,臉上浮起微笑。醫生感到一絲錯愕,或者是不安———這位監視官,平時是少有笑容的。
這樣的情形、這樣的場合,這種笑容看上去無比病態。
“現在,感覺如何?”醫生原本想要說的話被嚥了下去,宜野座伸元的精神已經明顯遭受很重的打擊了,“新安裝了義肢,期初會感到不適應。”
“感覺……說不清楚啊,醫生。”監視官低下臉,
“我想我已經很不好了,從身體上、到心理……”
“但是,請把一切告訴我。”監視官抬起頭,面色平靜地看著有所顧慮的醫生,“我是一名監視官,我需要自己面對這些問題。”
想到醫生進門之前自己心神恍惚的舉動,宜野座後背有些涼。
醫生看著他有些猶豫,下意識地舔了舔上唇,收起下巴眉峰微微蹙起。
“心理指數現在是多少?”宜野座心裡清楚,現在對於他除了那條胳膊,只有色相能夠稱得上是問題。
“今天早上掃描的結果是95,這樣的狀況已經自從你入院就在持續。考慮到清醒之後外界環境對心理影響的因素,也就是說———”
“也就是怎樣?”
“心理指數會在短期內繼續上漲,並且難以透過藥物干預抑制。畢竟這樣的情況是長期積累導致的結果,達到了一定程度之後色相的惡化就會加快發展。”
“就像是癌細胞擴散?”宜野座難得開了一個玩笑,
“額,也可以這樣講。”醫生手上帶著動作,謹慎地考慮措辭,“但你知道,癌症在目前已經不是什麼困難的醫學問題,但很遺憾的是我們面對色相的惡化……掌握的知識和治療手段還很有限。”
“十分抱歉,宜野座監視官。”醫生最後只能說出這樣的言語,
“沒什麼應該感到抱歉的,這是我的職業風險。”宜野座的目光順著輸液管留在輸液袋裡冒出的一串串氣泡上,“還有多少時間留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