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低眉,瞥到原尚鷹骨肉勻長的右手上居然戳了一隻厚圓的黃金戒指,我忍不住嘖然稱讚道:“朕聽說西涼國中金銀匠手藝精湛,鍛造嫻熟,所產的金銀首飾亦精美絕倫,令人歎為觀止。原卿所佩戒指,看著與大印所制金石銀飾風格迥異,想來必是出自西涼工匠手下。”
說起來,原尚鷹也算是林不回的階下囚。只是黃金質軟易拗,剛萌了乳牙的孩童都能在黃金條上咬出一個牙印子。林不回卻叫他套著黃金打造的枷鎖及鏈條走動,連常戴的首飾都沒有摘掉,可見情趣的成分多於實用的意思。
林不回果然對原尚鷹不是一般的上心。
原尚鷹左手手指輕輕抽動,似乎一瞬間動了覆手蓋住該戒指的念頭,又迅速放棄。他朗聲道:“這是吾已故母妃的遺物。”
我嗯了一聲,半天才想起來,應該及時澄清自己並沒有覬覦他那指環的意思才對。原尚鷹似乎仍有男子的爽利,還沒被林不回撥教成黏膩膩的充滿脂粉味。不過……大概林不回鐘意的,也並不是弱柳扶風的嫵媚型,我暗暗將元安使與原尚鷹做了個比較。他們的形容氣質,似乎確有相似之處。
發現猜測竟然接近真相,我不由得陷入了憂慮中。
林不回嘶聲道:“陛下,家父臨終前……可有託什麼話給我?”
他的聲音驟然變得如此乾裂,我簡直要懷疑他是在我沒留神時吞了炭。我不由對上了他發紅的眼眶,直接道:“驍勇將軍之前並未表現出異狀,又走得非常快,並沒有什麼話留下來。”
我回憶起林震西當初驚駭交加的表情,在心中感慨一番。暴病而亡果然是個好用的理由。只是林不回雖然虎軀一震,但他現在的表情,卻並非我意料中的慘痛,反而有一種奇異的如釋重負。我狐疑端詳片刻,覺得他大概是慶幸林震西走時並沒有蒙受太多的苦楚。
我的心忽然提了提,然後又放了下來。林不回與林震西感情深厚,應當還不至於在死了親爹的關頭,為我終於失去了要挾他的人質而竊喜。
“他走的時候,陛下並不在他身旁,對嗎?”林不回喃喃自語般問道。
我覺得再說一遍節哀並無意義,於是只點了點頭。林不回臉上神情變幻數秒,便告退離席。只是他走時似乎腳下發軟,踉蹌了幾步。
大概林震西的死訊實在是太出乎意料,雖然林不迴帶著滿身衰頹氣息走了,氣氛仍然跌在低谷中出不來。
原尚鷹露得比遮得多,然而他天生骨骼粗大,王霸之氣並不在我之下。我斜眼瞥了瞥經原尚鷹之手遞到我唇邊的酒,頗感怪異。
不知為何我覺得自己像從酈娘手掌裡舔食點心的狸貓。
大概是因為原尚鷹臉上掛著的笑有點欠。
我謹慎地往旁邊挪了一下。
想到酈娘知曉了原尚鷹後難免多心,當夜我便宿在了明光宮中,希望此舉能安撫她,使她不至於對失寵或者分寵患得患失。其實酈娘已有身孕,我們之間除了聊天,也做不了什麼。
只是酈娘堅持親手為我脫下外裳之後,眼神在我手上定了定。
“陛下這樣寵著阿狸,被撓壞了竟然也不吭一聲。”酈娘向我抱怨。“不過是一隻尋常的野貓兒。還整日往宮內叼血淋淋的老鼠,把許多宮人嚇壞了。”
據說與貓共處容易滑胎,因此酈娘對阿狸一直不太待見。我本想說阿狸從不抓我,但是酈娘今日似乎確實是惱了,只得漫不經心抬臂看了看。
右手腕上確實有兩道細細的紅痕,但是要說被撓壞了,未免太誇張。
我苦惱地思索一陣,喚來酈孃的心腹阿竹,命令她:“那你明日將阿狸的爪子都剪了罷,切記不要傷到阿狸的肉。剪完一定要細細地磨圓磨滑,要是朕身上再出現貓抓痕,小心酈娘第一個不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