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嘴上再厲害潑辣的女人和雙兒,逼急了也只是肆意謾罵,頂多就是撕扯打架,拿刀砍人的屬實罕見,只說這份衝勁瘋勁,也是被逼急覺得自己沒活路了,尋常人再氣盛凌人,哪有這份膽量。
房裡捂臉低泣的李婉雲雙手顫抖,腿腳是軟的,胸腔劇烈起伏,彷彿連心也在抖個不停。
她本是個柔弱婦人,何曾做過這種要殺人的事,她原是沒本事的,只敢坐在地上哭訴,可那些叔叔姑母,一個個瞪眼咧嘴,跳著叫著讓她給錢,叫她在恍惚中又看到了要吃她的惡鬼,青面獠牙,黑黝黝的大口能將她整個吞下,連皮帶骨嚼個乾淨,連渣都不剩。
「婉雲,婉雲。」全子娘在旁邊摸著她脊背給她順氣,一聲聲叫著,想把她魂兒叫回來,瘋成這樣,可不就是丟魂了。
全子娘手下的瘦弱脊背在顫抖,連帶著她的手都在顫,當真是抖似篩糠。
「快燒些紙。」見衛蘭香進來,全子娘連忙說道。
衛蘭香看一眼嗚咽哭泣半天沒動彈的李婉雲,輕點一下頭就出去拿黃紙了。
她倆還讓苗大娘幾人也來喊名字,又是燒紙又是呼喚,一番折騰後,李婉雲終是抬起頭,紅腫的眼睛有了幾分神采,不再渾噩瘋癲。
她方才不是沒聽見這幾個大娘和阿嬤的聲音,可滿心悲愴哀涼,陷進去後哭起來,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喝口溫的緩緩。」衛蘭香倒了碗溫水遞給她。
李婉雲手還在抖,待一碗水喝完後才喘過一口氣,不再哭了。
「外邊有你二叔一家幫著招呼,你若想睡就睡一會兒。」全子娘見她實在可憐,總不能這模樣出去待客。
再者老張氏就生了一兒一女,子息薄弱,女兒被賣到哪裡連村裡人都不知道,更不可能來哭喪守靈,張家那些親戚也都被砍走了,來弔唁的人頂多就是老張氏孃家和李婉雲孃家的親戚。
李婉雲只點頭,連話都說不出來,在衛蘭香想將她扶上床時擺著手搖頭,見狀,衛蘭香只得作罷,和全子娘幾人出去後把門關上,獨留她一人歇息。
院子裡,衛蘭香一出來就看見跨進門的陸谷。
「娘。」陸谷瞅見衛蘭香後幾步過去。
「你怎麼過來了?」衛蘭香拉著他手腕將他拽進廚房,低聲道:「這邊死了人,不乾淨,仔細衝撞了,不是讓你和你阿嫂他們待在家裡?」
聞言,陸谷有些忐忑,但還是小聲問道:「娘,婉雲怎麼樣了?」
「這會兒好了,在房裡歇呢。」衛蘭香說著,看見竹籃裡一把蔫噠噠的野菜。
從今日晚上就要擺素宴了,這剛開春,也沒個好綠菜吃,只能上野菜添作一道席面,不然太少了,這會兒正亂著,張家只剩李婉雲一人,張木生一家子還要待客,只能他們這些幫忙的人去挖。
「這樣,趁這會兒天還沒黑,你跟娘出去挖些野菜回來,她可憐,沒個人幫襯,咱們啊,就當是積德了。」衛蘭香說著就提了竹籃,出來和全子娘說一聲,兩人就出去了。
下過雨後,山坡田地裡到處都是野菜,麥子地離得遠,陸谷跟著衛蘭香在河邊挖了滿滿一籃子,好歹夠今天晚上吃。
張家那些親戚被嚇跑後,到夜裡都沒敢過來,總算清靜了一晚上。
然而第二天一早,李婉雲找了管事的林守義,說今日就要下葬。
這會子太陽出來不早了,幫忙的婦人夫郎都在院子裡,聽見她這麼說,不由都看了過來。
「這……」林守義猶豫著,他們這兒都是停靈三天再下葬,老張氏昨天剛死,還不到時辰。
「守義叔,不是我非要今日,手裡最後那點錢買棺材了,米袋只剩底子,麵缸更是沒多少,連三天的白席素宴都擺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