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和南山忙賺銀子的正事兒,連春樹、香草都跟著前後忙活,能幹啥就乾點啥。她自然也不會拖後腿,一直幫忙帶著七七。這七七十六個月大了,正是走路走穩當、愛四處瞧看、到處亂翻的時候,偏偏天冷穿得厚實,走路就不很方便,季婆子怕她磕了碰了,經常跟著一轉悠就是一天,那個累勁兒,比下地幹一整天活計也不輕鬆。
要說這人也是,有山靠山,沒山自立。之前不看管七七的時候,她三天兩頭地身子不舒服,不是頭又疼了,就是腰又酸了,要麼就是眼睛乾澀,時常要喝點苦藥湯子。可這忙起來,她頭也不疼了,腿也利索了,啥病沒有了,今天想著到鎮上來,拿包袱皮把七七往背上一系,自己就走來了。
想到這兒,季婆子又想起了天井裡那口大灰缸和那樹紅梅花,心裡對桑榆的那股又厭煩又惱恨地勁頭小了許多。季婆子想,這桑榆也的確是個心靈手巧的,也算是個會過日子的,就是心大手大了點兒,賺得多花得更快。像開這個小吃店,去歲剛受災,她就敢把一年收成都壓進來,還跟陳二公子借了債。想來也是因為出身陽關城大戶人家,雖然只是個大丫頭,卻真是有些眼界見識,心氣兒也高,敢想敢幹,不像鄉下小媳婦那般聽話受使喚。
季婆子又想到分家的事兒,把火氣往下壓了壓,心道:她這是正經做生意,掙錢過日子,既分家了,我就睜隻眼閉隻眼,由著她幹吧。就算真賠了,我那裡還有些口糧和銀錢,今年又多開出了許多地,一家人總也能吃得上飯。
罷了罷了,家裡有人愛捅天,就得有人支著地。季婆子想,她就合該是那個兜著地的。火炕越躺越舒坦,她漸漸地眼皮低落下來,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季婆子實在沒想到,這一覺她居然睡到了天擦黑了才醒過來。睡醒後,她伸伸胳膊踢踢腿,覺得格外地舒適熨帖,看外頭昏暗暗的,還以為陰天了。
季南山正好掀開門簾進來看她,一見她醒了,黑臉上帶著歉然地微笑道:“娘醒啦?睡了小半天了,這陣子我和桑榆總在鎮上忙,真是讓您受累了。嫂子她們把酒菜都整好了,咱先吃飯吧。”
開業前的這餐飯,幾個女人刻意準備了下,還燙了壺米酒,想小小慶祝一番。菜品都是農家菜,就是多放了些油水葷腥,看著就很有食慾。有酸豆角炒雞胗、醬黃瓜炒雞丁、蒜末豬皮凍、涼拌豬耳朵、冬筍炒臘肉、酸菜燙魚片,還特意給孩子們做了山裡紅煨豆腐,攤了蘿蔔絲雞子兒餅。季婆子沒有再找什麼茬,這餐飯大人們吃得很是舒心,孩子們也像是過年那般吃得飽足歡樂。
桑榆感覺像是才剛剛睡下,就聽到男人那屋有動靜了,想是季南山已經起來了,看看更漏還未到寅時(早三點)。這在早市上開店,早起這一項是難以避免的,卯時(早五點)城門開,早市會最先熱鬧起來,然後整個三葉鎮才會在陽光裡緩緩地甦醒過來,煥發精神。
桑榆搓了把臉,剛要起來,梨花嫂那邊也有動靜了,小聲道:“咱也起吧,備料開火,燒些茶水,今兒個開業啊。”
何秀枝也醒了,聞言小聲“嗯”了一句道:“咱輕一點,別吵著孩子們。”
桑榆走到前面店裡,店門前的兩盞大紅燈籠徹夜未熄,透出紅瑩瑩的暖光。季南山正在店外的木欄那裡貼紅紙告示,上面寫明瞭開業期間的各種優惠:續湯水免費、鹹菜免費、藥酒續杯半價、點兩份餐以上贈烤紅薯一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