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不得張牧雲腳步;只是這森然風息乃是越過磅礴巨水的千波萬浪而來,中間夾雜著無數神秘的訊息,若得了非凡人察知,恐怕能看出諸多難以言喻的秘密。若換了往日,這拂水而來的湖風吹了也吹了,張牧雲只當這天風大;不過在今日,當他站起後第一縷風息颯然吹過耳畔時,冥冥中他卻只覺得轟然一聲剎那間像有無數聲音在心底響起。
體察出這點異變,張牧雲驀然轉身,心隨意動,自己還沒怎麼察覺,整個身形便行雲流水般來到草亭之外,站立在這湖中沙洲的最前頭,靜靜地看這眼前之水。
洞庭之水,長波天合。吞吐百川后,湖波巨浸,漾浩溢。這一刻,瀟湘洞庭的億萬水體在張牧雲面前極盡鋪張,一覽無遺。那淙淙然,然,泠泠然,然,然,湛湛然,幽幽莽莽然,在眼中那積蓄了萬古的湖水千姿萬狀,森羅永珍。湖波之上的水風則起於極遠,源於青萍之末,升於萬山之上;掠過了無數的山川草澤,夾雜了最莽荒的猛獸嘶吼、最輕柔的燕語呢喃、最光明的歡歌和最幽暗的耳語,在經歷了無數的空間和時間變換之後最終和這平潮巨浪一同傳遞到他的腳下。
於是,就在剎那之間,獨立沙洲的羅州少年忽然失去了自我。剎那間,冥冥中,一僂風息、一僂水浪、一僂心絃產生了共同的鳴響,那萬浪千風就忽似無形的巨手將他英挺的身軀托起,翻轉升騰在這荒蕪人跡的湖心沙洲之上。
“上善若水”;“持而之”;“抱真守一”;“心似淵城”;“溟海水舞”。順應著水氣和風息在洞庭之上飛揚,張牧雲心中各種意念紛至杳來。其中似有以前讀過的佛道經典,甚至還有那無字的《天人五召》溟海水神之章,這些和水有關的詞句在腦海中疾閃現。初時紛紜雜糅,最後抱元守一。當心神和浩無際的洞庭之水一樣萬慮皆空、虛明凝湛之時,張牧雲那猶如一葉扁舟顛簸於虛空之水的身軀也終於落下,橫臥於水漬儼然的沙洲。
如果說,那一回靜夜江村中少女冰對張牧雲天書神卷所作的引導比作藥引,那這一回張牧雲誤打誤撞機緣巧合之下,被洞庭氣機牽引,思入無上妙境、飛騰萬水之上時,就像一整副仙藥神餌了。混同於淵博浩大的天地自然中,他對五靈之水的領悟已經越了可書可寫可說可言的階段,一如那“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境界,張牧雲已真正領悟了無法言喻的水之真法!
而神術玄奇,法通,萬法靈。
當清醒回神之後,忽然見極遠處傳來的一縷漁歌,張牧雲清楚地聽見那漁娘喉唱的是:
綠楊畔藕花洲,
可愛湖山;
煙水茫茫晚涼後,
捕魚舟,
衝開萬畝琉璃皺……
以前並不擅長辭章的張雲,此時靈臺卻格外清澈;當這縷漁歌映水而來時,品得其中憨樸娟然意味,他已是幾句嘯然應和出口:
無怪湖頭樂事偏,
人生離合本隨緣。
應知柳絮因風起,
可惜花枝為酒顛。
而莫名中,又似有所感應。獨立潮頭時偶然轉臉朝那西北辰州望望,忽然又有幾句衝口而出,說的是:
天涯何處可棲鸞?
且把霜鉤仔細看。
早知蕩子歌喉懶,
不放春娘淚眼乾。
暫略過張牧雲這邊在洞庭湖畔悟得水之真法、整個人豁然開朗不提,再說那辰州。
這一日晚,大王莊花苑中,那陳家公子果然應約前來,和王玉娥盟誓花前,交頸月下。起初情熱,自然有說不完的話兒;而這樣耳鬢廝磨山盟海誓之時,自然也不希望有旁人擾亂。因此這晚早前王玉娥已編了個話兒,讓那些丫鬟婆子這時都遠離了這深閨花苑。
於是,看起來這良夜不短,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