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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奕一時間,便不知道要如何開口了。太多的話想說出口,太多的事情想讓他知道,只是……這些眼前的孩童是不會理解的。站在他前面的,不再是那個能和他策馬揚鞭劍指天下的少年,而只是一個六歲的孩童。
但是,眼前這個六歲的孩童,卻是自己心心念唸了一輩子,到死都沒放開過的執念。
他不知道自己要作何表情,他想哭,哭不出來,想笑,卻不知道是該笑自己還是笑蒼天。
他愛的那個恣意天下白衣輕裘的少年,早在十七年前就死了,被自己一點一點一步一步逼死了。
上蒼讓他重活一世,卻讓他的愛人成了什麼都不懂的天真孩童。
他有了機會再來一次,有了時間去避免上一世的錯誤,卻在臨頭的時候,信心全無。
十七年的時間太過漫長,坐在天下最高的位置之上,他看的風景太過刺骨。
正要上前和那人說點什麼,卻不想華歆卻先轉頭看了過來。
“咦?是你?”軟軟糯糯的童音,配合著華歆粉雕玉琢的模樣,卻依稀讓凌奕看到了當年在京城之中打馬而過的少年。
“你的傷好點了麼?”對於凌奕的沉默,華歆並不在意。他記得那晚,眼前這個人是被人用劍刺傷了,只是……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呢?想著,華歆便向凌奕身後看去。
“是我。”華歆的話,讓凌奕回了神,看著眼前笑眯眯看著自己的華歆,便笑著回答道:“我的傷已經沒事了,那晚的事謝謝你。”
“不……不客氣。”聽到凌奕的道謝,華歆有些臉紅地笑了起來。他還記得那日燈會上眼前這個人看著自己的樣子,那眼神同父親看著母親牌位的眼神如出一轍,似懷念又似悲傷。說著,想是想到了什麼,華歆又道:“對了,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受了傷,家裡長輩就讓我來靜安寺養傷。”含糊著將言兆的身份帶過,凌奕說道。不是不相信華歆,只是對於一個六歲的孩童,他不得不有所保留。
“這樣啊,那你好好養傷,靜安寺倒是個適合養傷的地方。”聞言,華歆便笑了起來,說道:“我叫華歆,你叫什麼名字?”
“凌奕。”凌奕答道。
“凌奕……凌奕,你要同我一起去看看瀧江麼?”說著華歆指了指身後的佛塔,“據說,這上面能看到整個瀧江的景色。”
看著華歆的笑著向自己伸出的手,凌奕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等回過神的時候,他的手已經放在了華歆的手裡。
凌奕被華歆拉著,向著佛塔走去。裕德跟了上去,卻在佛塔之下很有眼色地停了下來,他總是覺得,主子不會喜歡他跟上去的。
手被拉著,軟軟暖暖的觸感,透過手心慢慢傳進凌奕心裡。看著走在自己前面剛到自己肩膀的紅色背影,凌奕突然笑了起來。
“這梯子有些舊了,你小心點。”華歆回頭提醒凌奕,卻看到了那人的笑容。
一時間,華歆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真漂亮啊。
“嗯,我知道了。你也小心些。”看到華歆呆呆看著自己的樣子,眼睛裡毫不掩飾的欣賞,凌奕的笑容更深了。
他在擔心些什麼呢?這個人是自己愛了兩世的人,哪怕現今只有六歲,骨子裡卻還是他愛的那個風流恣意的少年。
如若這是對他上一世的懲罰,他認了便是,這一世,他等他便是。
等他長成自己鍾愛的樣子,等他長成能和自己比肩而毫不遜色的男子便是。
這一世,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後來的華歆想起這一年靜安寺西邊的佛塔裡,那個九歲孩童的笑容,便覺得那是一切的開始。
自己便是在這樣的笑容裡,奮不顧身,一意孤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