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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靜靜地俯視著我。以前也不是沒有像這樣半夜醒來,盯著天花板看過。可偏偏這個時候,就是覺得有來自天花板的視線居高臨下地,靜默地,窺視地,得意地,頗有些憐憫地看著我。我躺在床上,感覺和天花板之間隔著晦暗不明,緩緩流動的黑色空氣,像是因加了很多水而顯得還不夠黑的墨汁。

也許夜晚就是這樣一種東西。燈光碟機散黑暗的方式,就是用掃把掃去這些墨汁。掃過的地方亮起來,我們稱之為光。有時掃不乾淨,我們稱之為微光。遠遠的,我們透過墨水看著一點微光……

怎麼又在胡思亂想!另一個聲音在心裡對自己說。我翻了一個身,側向右邊,吃驚地發現身邊躺著一個人。

好一會才想起來那是張生。不會是別人。只是胡思亂想之間,偏巧對身邊躺著這樣一個人的事實感到不適應而已。沒錯,就是張生。不論是現在醒來,還是昨天晚上醒來,又或者是後天,大後天,旁邊的人總會是張生,而不是其他什麼莫名其妙的人。兩個月以後就難說了。再說也用不著去想兩個月以後的事。

他睡得正熟,好像變成了床的一部分。這個想象讓我忍不住想推一推他,以證明他和床之間,還是有些許不同。但我最終沒有這麼做。這個想像從理論上說,終究還是荒謬的。又感覺他好像不知不覺地死去了,儘管胸膛在起伏,溫熱而潮溼的氣息一下一下地打在臉上,但我還是覺得,張生好像已經死去了。

話說回來,人們不也經常在第一瞬間分不清一具死屍究竟是睡著還是死去了嗎?也許我們經常在睡著的時候死去一小會。短暫的死亡,短得不能再短,幾分鐘,幾秒。以給你旁邊半夜醒來的人一個錯覺:他(她)死了嗎?

但也有真正的死去一小會,馬上又活過來的人。

這樣胡思亂想下去就真睡不著了。那個聲音又無奈地說。

我努力地閉上眼睛。但從天花板筆直傳遞而來的視線怎麼也揮之不去,閉上眼睛也沒用。天花板是什麼時候竟然有了視覺?這樣一想,又覺得床旁邊的衣櫃,不遠處的書桌,甚至地上的拖鞋,也有種種的視線傳來,從四面八方,以一種隱秘的方式。

我不知道的方式?

我猛地睜開眼睛。視線更強烈了,看不見的針從房間的各個角落裡發射過來。射在面板上不感到疼,只是心臟一陣一陣地跳個不停。汗也大量地從毛孔裡湧出,勢不可擋。毛孔好像失去了身為毛孔的作用,水分正在不停地從身體裡流失,好像烈日下融化的冰激凌。眼睜睜地看著它融化,先是變軟,然後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直到最後變成一攤乾涸的印記。我想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給自己倒一杯水。

我看著張生,一邊猶豫,一邊伸出手,想去推他。就在手指剛碰觸面板的時候,門上突然發出咚咚咚的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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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夜半敲門聲(2)

手停在半空。

是敲門聲?準確無疑,殘留的聲波還在空氣裡。咚咚咚的三聲,剛才從客廳的大門那裡傳來。是錯覺嗎?我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按亮。刺眼的光線中,能努力看清楚時間。數字顯示為4點2分。凌晨。誰會在這個時間來敲門?莫非真的是錯覺?

咚咚咚。

又是三聲。這一次,無論如何可以肯定不是錯覺了。那聲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從客廳傳來,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客廳的大門。感覺上,如果我不去應門,必然會有人在門外輕喊我的名字。

可沒有。過了一會,又是,咚咚咚。節奏一樣,力度也一樣,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敲門聲。如果不是這麼真實,還以為是錄音機錄製好,放在了凌晨4點2分的我家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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