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許廣平生氣的時候,竟會像野獸的奶汁所餵養大的萊謨斯那樣,跑到空地躺下——獨自一個人在晚飯之後,無言地睡在夜幕低垂的涼臺上,直到許廣平把他叫起。遇到這樣的情況,許廣平心裡總是感到憂鬱和悵惘,然而她慢慢理解了,一個受到社會多方磨難而感觸敏銳的心靈,有這樣率真的表現是不奇怪的,而且至多不過一天,魯迅就會意識到自己給親人帶來的不必要的痛苦,於是,他會在撫慰許廣平的心時自歉地說:“我這個人脾氣真不好”。許廣平這時自然是報以理解的微笑。
勞累而美好的上海生活,瞬息之間過去八個月了。許欽文從杭州來到上海,再一次邀請他和許廣平到杭州西湖去休息幾天。經過了一陣猶豫,魯迅覺得這回應當去了。他和許廣平在離開廣州前夕,就打算在上海安頓下來後到杭州看看西湖,這也算是婚後的蜜月。然而被緊張的工作包圍著的魯迅,總捨不得把幾天的時間消磨在欣賞水光瀲灩的西湖之中,因此他一再遲疑。這一回,他雖然也猶豫了一陣,但終於決定把緊要的事暫時放在一旁,和許廣平去西子湖邊休息幾天。
年初,魯迅還在上海的時候,在杭州的青年學生中,就盛傳魯迅已經到了杭州,而且有人親眼看到他在孤山腳下蘇曼殊的墳前題了詩。不久,魯迅在上海又聽到葉聖陶提起此事,他還接到一位姓馬的女子從杭州寄來的信,說從1月10日在孤山別後長久不得音信等。後來經過許欽文和川島的調查,才知道這是離西湖不遠的松木場小學的一個教師,冒魯迅之名,在蘇曼殊墓前題了詩,這才引起了滿城風雨。鑑於這種情況,魯迅和許廣平商量,這次到杭州去,只讓兩三個熟人知道,以免驚動這個秀麗、寧靜的城市。
魯迅在杭州盡情地遊玩了四天。雖然僅是短短的四天時間,但他卻彷彿回到了青春時代。他和許廣平、許欽文、川島一起,盡情地領略大自然的美,在碧波盪漾的湖邊與林木幽深的山巒間發出暢心的笑聲。他們在著名的“虎跑”泉邊,興致十足地品茶,談天,舀泉水洗頭、濯足,嘻鬧,併到泉眼的一個小方水池前去擲銅元。他們累了,渴了,就坐下來喝茶,清香的茶水不知喝了多少碗。一直玩到暮色蒼茫,他們才從叢林中走出來。在返回的路上,他們坐在敞篷汽車上,還觀賞著葛嶺、寶俶山一帶暮靄沉沉的景色……
第二天晚上,川島邀請魯迅、許廣平、許欽文弟兄等到著名的素餐館“功德林”進晚餐。川島知道魯迅不大喜歡素餐館,但是,時值溽暑,只好到那裡去。而心情舒暢的魯迅,這次竟拋開對素餐的成見,也高高興興地吃了一餐。素餐館的名菜中盡是些素鴨、素雞、素火腿之類,魯迅以為,既然願意吃雞吃肉,就不必再圖個齋戒吃素的美名,倘有戒殺生、吃素的虔誠,何必又念念不忘雞鴨魚肉呢,所以魯迅向來對素餐館的菜餚懷有反感。但是這次南來,魯迅自己心情愉快,也希望愛人和朋友高興,所以,他吃著這種素餐萊餚的時候,也跟著大家一起稱道起來。魯迅一生中,也許只有這一次作了“違心之論”,但也許是事實改變了他對那菜名懷有反感的偏頗。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愛情(5)
魯迅有很多重要的工作在等待著做,他不願在西子湖畔耽擱得太久。他對同遊的友人說,西湖風景,雖然宜人,有吃的地方,也有玩的地方,如果流連忘返,湖光山色,也會消磨人的志氣的。像袁子才一路的人,身上穿一件羅大褂,和蘇小小認認鄉親,過著飄飄然的生活,也就無聊了。魯迅在杭州只玩了四天,就返回上海了。在魯迅的一生中,這次杭州之遊是僅有的一次。當然這是許廣平的愛情帶給他的。
在魯迅生命的最後十年中,這種真摯的情感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