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發現自己用上了剛聽來的那些愛的詞語,在使年輕人猛烈地心跳之後,在離開精疲力盡的詩人時,她溫柔地說:“哥哥,晚安,明天見。”
思特凡在絕望和淚水中煎熬了一夜之後,自問是否應該逃走。然而每當想到要逃走,他就會全身顫抖。這個天真而優雅的妹妹,這個理想的情人,不正是他在夢中長時間來徒然地追逐的幻想嗎?從前他全心全意地想要一個天堂的天使,那麼今天他有什麼權利要一個世上的女孩呢?當上帝憐憫地收留了他,實際上改變著他十六歲時的夢想的時候,他有什麼權利淚流滿面呢?唉!他現在感到人不該拋棄靈魂,更不該拋棄身體,感到世上的愛情只能存在於另一種生命裡,把人的氣息和物質混合起來的造物主只願意使情人的吻成為兄長的吻。他看到對一般人來說,這些關於天使貞潔的夢想是多麼不切實際,而妮妮始終純潔、高尚和偉大的愛情,從神的高度上下來變成了這種人間的愛,她雖然還夠不著上帝,卻是女人向造物主做出的最出色的躍動。他甚至懂得了妮妮不是把他作為一個兄長,而是作為一個情人來愛的,他懂得僅僅是因為她的天真,因為她對她自己的無知,在妨礙她投入他的懷抱。一個親吻無疑足以喚醒她的感覺,向她揭示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但是他不敢給她這個吻,不敢打擾她寧靜安詳的額頭,即使是愛情的紅暈對她而言似乎也是一種罪過、一種褻瀆。當她信任地握住他的手,稱他為哥哥時,他只能是滿懷敬意,只把心愛的人看成一個妹妹。然而當小天使離去時,他又成了一個男人,想出了無數荒謬的計劃,可接著他又抽泣起來,又向自己提出要不要遠走高飛的可怕問題。
忽然他擦去了眼淚,因為妮妮進來了,寧靜而又溫柔。她是來向親愛的哥哥道早安的。她穿著白色的裙裝,臉上洋溢著微笑,就像在搖籃上方盤旋著守護天使,搖籃裡的孩子似乎也在微笑,醒來時伸著兩隻小手。她金黃色的頭髮用一些粉紅色的紙片紮成了綹,它們一卷卷地落下去,在她可愛的肩膀上起伏。
她向思特凡走去,他趕快露出高興的樣子。
她說,“我的哥哥,昨晚我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在橡樹林裡的一條長長的小路上,我們兩人手拉著手,喁喁低語。忽然,我覺得肩上長出了翅膀,一陣微風吹來,把我像一根稻草一樣帶到了天上。你向我伸出手,哭泣著,懇求我下來,而我呢?越是因為你召喚的淚水而想到地上來,就越是被我閃光的翅膀和神奇的微風帶到上帝那兒去。我也哭了,我一點都不想離開你,你的痛苦使我心碎。‘我不要到天上去,’我喊著,‘上帝啊,我不要陽光和香氣,把我親愛的哥哥、草地和橡樹林里長長的小路還給我。我不想做一個天使,讓我做一個普通的人,讓思特凡的手重新握住我的手。’聽到我的祈禱,一個小天使從天國下來,用手指碰了碰我的翅膀,它們像玻璃一樣碎裂了,我又悄悄地回到你的懷裡。這時,天國的豎琴在輕輕地歌唱:‘光榮歸於天主,這個女人在人間已經感受到了天國的景象,她剛剛為自己戴上了熱情的桂冠……’”
她說著,思特凡微笑著聆聽,充滿愛意地注視著她。漸漸地,他的眼睛驚慌不安,臉上露出了極度吃驚的表情。他的目光盯著妮妮的髮飾,盯著一塊塊粉紅色的紙片,然後突然說道:
“噢,我的上帝,噢,我的上帝!”他嚷著,“我可想起來了,這是我的詩句!這是天意還是巧合?!妮妮,德玻伊夫人,讓娜大媽……”
他向女孩跑過去,不顧她的驚訝和反抗,去解她頭上絲緞一般的捲髮。女孩被嚇壞了,用勁保護著自己的髮捲,同時逼著他回答問題。
“討厭的哥哥,”她說,“你又作弄自己的妹妹。你要這些紙片做什麼?是想折磨我還是僅僅是好奇? 我的思特凡,要是你不喜歡我這樣,你只要說出來,我就會打扮成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