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已經開始擺攤,有人卻在往前走,老人家大聲吆喝著,拖拉機嘟嘟嘟地冒白煙,旁邊驢子發出「咴咴」的聲音,空氣中瀰漫著乾燥的驢糞味兒,豆腐味兒,包子味兒,和冬日裡燒煤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直撲入人的口鼻中。
這些對冬麥來說已經是習慣了的,她那件好看的紅裙子就是從噪雜的市場中挑選的,不過她覺得她這魚湯不能在這裡賣。
她是打算一碗魚湯定價五毛錢,現在一個火燒夾肉也就幾毛錢,一個糖三角才一毛錢,雞蛋一塊錢能買十個,她這五毛錢一碗的魚湯並不便宜。
混著驢糞和燒煤味吃飯的人,怕是不捨得買她的魚湯,她想去公社政府旁邊,給那些體麵人吃。
她便趕著驢車要往前走,誰知前頭人更多了,堵在那裡走不動,於是就有鄉下人叫罵起來,這個那個的,罵怎麼不快點。
旁邊一個照相館用喇叭放出流行歌來,是一個男人嘶聲裂肺地大唱,鬧得人更加心慌。
孫紅霞湊過來幫忙一起趕車,正鬧騰著,冬麥就聽到一個聲音:「怎麼堵成這樣?」
冬麥驚訝地看過去,竟然是林榮棠。
他之前被揍了一通,傷得估計不輕,不過現在已經好差不多了,只是臉上還殘留著一些痕跡。
他穿著一身中山裝,冷著個臉。
冬麥沒想到冤家路窄,竟然碰上了林榮棠,當時自己哥哥可是狠狠揍了他,現在遇上了,自己一個人,萬一他趁機報復……
林榮棠看都沒看冬麥,反倒是悶頭過去了旁邊賣東西的,看到孫紅霞那裡的紅薯,便隨口問:「這個怎麼賣?」
孫紅霞一愣,她沒想到林榮棠竟然問自己這個,忙說:「八分錢一斤。」
林榮棠:「行,我都要了。」
孫紅霞便笑了,笑得溫柔,語調也變得柔軟起來:「你家缺這個嗎,怎麼好好地買這個?」
之前孫紅霞和沈烈訂親,和林榮棠見過,所以孫紅霞這麼說,倒是不突兀。
林榮棠:「我娘打算去一趟首都,散散心,想著帶點土特產,我家的紅薯都給曬成幹了,就想著買點,給首都我哥帶著。」
孫紅霞笑道:「那你買我這個挺好的,我這個個頭大,儲存得也好,你看,一點疤都不見。」
說著這話時,她望著林榮棠,林榮棠穿著中山裝,襯著面板還挺白淨,雖然臉上還有些淤痕,可是這人就是透著一股書卷氣,不像是村裡的農民,倒像是公社的幹部。
孫紅霞便覺得,冬麥這人沒福氣,這麼好的男人竟然抓不住,長得模樣好,家境又好,以後又是鐵飯碗,那是一輩子的福氣啊。
林榮棠看看地上的紅薯,又看看孫紅霞,便笑了:「行,你說的話我信。」
孫紅霞聽這話,臉上便紅了下,笑著說:「給你算便宜。」
冬麥聽著那邊一對男女說話,聽得出來,孫紅霞和林榮棠說話時語氣都變了,變得軟起來,很女人的語調,她有些驚訝,沒想到她竟然這樣。她便努力反思了下自己,自己和男人說話的時候,是什麼語調,也會像孫紅霞一樣有這種變化,以至於外人聽著都覺得尷尬嗎?
她並不記得自己會這樣,不過想著以後可以留心下。
這時候路也通了,她趕著車往前走。
和孫紅霞說著話的林榮棠,便不經意間轉頭,看了一眼那個趕著車的冬麥。
依然穿著翠花夾襖,襯得小腰特別窄,手裡拿著鞭子,趕著驢車,那麼大的驢,那麼大的車,小女人揮舞著清脆的鞭子驅趕著,很不相稱。
林榮棠收回目光,便對孫紅霞露出溫煦的笑來:「我去公社有點事,回頭聊。」
孫紅霞微低著頭:「好。」
冬麥趕著驢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