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臉,喂水。始終是他一個人來,旁邊的內侍倒顯得多餘和亂亂。
這種熟練是長久的親身伺候才能有的。
太后的鼻頭一酸,看著那個給孩童餵了幾口水,伸手撫著孩童臉露出笑的少年郎。
“…六哥兒真乖。”他說道,低頭跟孩童碰了下頭。
“六哥兒真厲害!”
宮裡的一大一小的頭碰在一起,小的孩童咯咯的笑。抓著大的胳膊。
“哥哥,哥哥,還要玩,還要玩。”
太后忍不住帶著幾分歡喜上前一步,步子踏碎了虛幻。孩童的清脆笑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毫無意義的哼叫。
她的六哥兒再也回不來了。
太后伸手掩面哽咽,身後妃嬪們再次都跟著哽咽。
大皇子神情木木,他看到了貴妃的眼神示意,他知道自己此時應該陪著哭,但是他很哭不出來。
他看著那個痴傻的孩童,沒有害怕,只有驚訝。
這是誰?這絕不是那個六哥兒,這不是那個比他漂亮比他聰敏比他更得父皇喜歡的那個弟弟了。
他的那個弟弟已經沒有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不過這樣不是也挺好的,他的視線掃過室內的每個人,大家都在難過,都在疼惜。
這樣挺好的,每個人還都愛著他,也會護著他,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多好啊。
想必他也是這樣高興的吧,要不然怎麼會咧著嘴笑的那樣開心。
大皇子的嘴角漸漸的浮現一絲笑。
這樣多好,這樣最好。
晉安郡王見到皇帝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大夫找的怎麼樣?”皇帝問道。
晉安郡王搖搖頭。
“其實後來,就不再找了。”他說道,抬起頭對著皇帝笑了笑,一面從一旁拿起一卷軸捧過來,“這是給陛下帶的禮物。”
皇帝有些失笑。
“看來是真的沒有再找,還有心情給朕帶禮物。”他說道。
旁邊的內侍接過展開,皇帝的神情微微一怔。
“…我帶著六哥兒不知道該向哪裡去,那一日我在山上坐了很久,看到了日出,雲海翻騰,霞光散散,當真是壯美無比,我就想六哥兒喜歡看輿圖,陛下也喜歡看,可是陛下大約沒有親眼看過真正的大山大河的壯美,所以我就乾脆帶著六哥走了一遍大山大河。”
晉安郡王的聲音接著說道。
“…這是我自己畫的,也沒有找當地的名家,我想畫都是寄情與內,如果那些名家來畫,都是他們眼中的樣子,我想畫一畫自己眼中的山川,是我自己的感受,看到這些雄山壯水的感受,想要帶給陛下看一看…”
皇帝看著眼前展開的畫卷,其上水墨勾勒,或者大山,或者大水,或者層巒疊嶂,或者潺潺清流,章法不好,畫筆也是稚嫩,但卻格外的鮮活,隨著展開,他似乎也親自站到了這些山水面前。
都說這是他的天下,可是他從來沒有看到過他的天下,他能看到的就是京城皇宮這一片天地,再遠一點就是祭祀的時候宮外那一路走過的街巷。
這是他的天下,但他卻被禁錮在這小小的皇城裡,想起來真是又可笑又可悲。
他也想去看看自己的天下,但別說實行了,就是稍微興起這個念頭被臣子們知道,就能吵鬧指責的他似乎要亡國了一般。
天子,天子,這天下看似擁有最多卻也什麼都沒有的就是天子了吧。
皇帝看向晉安郡王,一年不見更病弱消瘦的臉上浮現幾分紅暈,眼裡也多了幾分光彩。
“你有心了。”他點點頭說道。
☆、第九十一章 提點
世間事最難得是有心,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