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范陽盧氏的女兒,自古衣食無憂,被上師慧眼識珠選中進入道門修習武道也備受寵愛,師傅死去之後,厭倦道門紛爭嫁作人婦,也衣食無憂,凡事不必親勞。
她的人生順風順水卻也平平淡淡,平淡到為何嫁人,現在也想不起來。
也許她們名閥小姐嫁人本來就是一場交易,她從小也深受身邊人的影響,那些姑姑姐姐……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絕對不會因為愛而嫁人,深愛一個人迫不及待的成為他的妻子,擁有這個身份而感到驕傲、幸福。
因為她已經知道深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那是一種真實活著的感覺,那是一種不枉來人世一趟的感覺。
卻又……原來愛一個人還這麼難受悲傷痛苦,原來愛一個人恨不得隨他而去。
他死了,自己也無生志,此刻她也不再受那些道德倫理束縛,盡情的放開自己的情緒,她終於可以好好想一想,大膽想一想。
嘩嘩,水聲輕靈,盧夜華將衣服撈出水面,灰塵已經洗去,血跡卻還殘留,盧夜華便用水捶打了幾下,手指頭的傷口傳來刺痛,內心卻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在水中又淘了一會,又用手捶打有血跡的地方,如此這般幾次之後,方將衣服擰乾攤放在石頭上吹晾。
這會天已經暗了下來,又是無月極黑的夜晚。
盧夜華褪下身上的衣衫,女婿就在她旁邊不遠的地方,她卻沒有絲毫的羞齒,倒希望他能活過來偷看一眼。
馬馬虎虎的將衣服浸在水中淘去上面的泥汙,擰乾晾曬。
人進入池水中,順便洗了個澡,手擦著自己的身體就像觸控著樹皮一樣,她的肌膚已經沒有往日的光滑細膩,跟個老婦人沒有什麼兩樣。
卻也沒有絲毫惋惜。
盧夜華沒有在水中呆太久,洗澡就是洗澡,洗去身上塵汙,不是沐浴不是消遣。
赤著身子就在謝傅身邊蹲坐下來,側頭看了同樣赤身無衣的謝傅,心境平靜。
就算是現在這樣,她與謝傅之間也乾乾淨淨,突然覺得那些倫理道德很是可笑,心若是汙的,就算和衣相對,也充斥著齷蹉的氛圍。
心若是潔淨的,就算此刻這般也問心無愧,天地可鑑。
她喜歡他,並非動物慾望驅使,而是純粹的喜歡,欣賞這個人,讚賞這個人,敬仰這個人。
現在想來,這並不止一種情感,朋友、親人、知己知爾,男女之情反而淡淡。
就算有又如何,正如他所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為光明溫暖美麗的東西而心動,他很讓女人心動,而她也是一個女人。
與謝傅是她女婿毫無關係,認識不認識,熟悉不熟悉也沒有關係。
就像她特別喜歡玉蘭,小時候第一次看見玉蘭潔白的花色,第一次嗅到玉蘭的香氣就喜歡上了,直到現在。
夜風有點涼吹得無衣的盧夜華感覺有點冷,便躺在下來,靠在屍體身邊:“你也有點冷吧。”
依然還是有點冷,雙臂就將謝傅摟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裡有了踏實的感覺,她感覺暖和許多,然後就伴屍而眠。
謝傅在無盡黑暗中做著努力,這種徒勞無功的無力感很容易讓人放棄。
人最大的弱點就是意志薄弱,不像流水不厭其煩的滔滔不絕。
水滴石穿這個成語要在告誡那些半途而廢的人,要意志堅持到底。
謝傅記得有一個昏死多日的人最終活了過來,大夫也讚歎求生意志好堅強啊。
淡淡的一句話,背後卻不簡單,太少人能真正做到堅強二字,而上天對這兩個字也有極大的回饋。
天不折人之不屈,在無數次的嘗試之後,謝傅終於用一根紗線拉動了那千鈞重的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