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惜原本以為寧恆會懟上自己兩句,誰知她卻聽見地板上傳來道短促的吸氣聲。
像是生氣。
而且生的還是不好言說的氣。
萬惜當時還覺察不出什麼,但幾年後,兩人發生關|系時,寧恆忽然咬住她耳朵,喘|息的暖熱聲音裡憋著積聚多年的氣。
「還敢說我『小』嗎?」
當時萬惜被折騰得渾身散架,一句話都不敢說了,只深悔十六歲的自己天真愚蠢。
當然,十六歲的萬惜還不清楚自己幾年後會遭那一場罪。
十六歲的萬惜躺在寧恆的床|上,繼續看著牆上被窗外路燈映出的稀疏樹枝黑影。
「寧恆,其實射箭就是我的理想。」
萬惜的這句話在如水夜色中浮動。
寧恆沒有回答。
萬惜繼續輕聲將心裡話說了出來。
「我知道自己成績不好,在那個以成績為準則的班上,我總感覺矮你們一大截,其實挺自卑的。可是那天,在體校裡,我拿到反曲弓的那刻,感覺那弓就成了我的脊柱,我終於可以,堂堂正正站起來了。」
像是戰士拿到了刀。
像是大魚回到了海。
「我也知道自己辜負了你的一番心血,只是射箭就是我的理想,我不能看著它破滅。」
屋裡異常寂靜,恍惚間,甚至能聽見光影投射到牆上的聲音。
等了很久,寧恆也始終沒有說話。
萬惜閉上眼,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睡意來得洶湧,她意識逐漸模糊。
而就在陷入黑暗的最後一刻,她依稀聽見有人說了句話。
聲音是那麼遠,又那麼近。
像是寧恆,又不像是他。
太疲倦了,萬惜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那句話是——「好,我等你。」
萬惜以前在體校時很早便會起來鍛鍊,因此身體形成了生物鐘,每天六點準時醒。
睜開眼,只見清明曦光從窗簾縫隙透入。窗外依稀有了鳥鳴聲,小攤販的叫賣聲,汽車鳴笛聲,煙火氣漸濃。
睜眼半天,萬惜才醒悟自己在寧恆家。
她起身看向地板上的寧恆。
寧恆仍舊沉睡著,那雙稍顯凜冽的眼緊閉,斂去了攻擊性,整張臉顯得柔和無害。近距離看去,他的骨相皮相極好,組合在一處,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且不會如原初樂那種過於精緻完美的五官有產生膩味的危險,寧恆反而越看越有味道,似乎每一眼,都會有新的美感出現,就像是酒,越陳越醇。
萬惜躡手躡腳走到寧恆腦袋旁,先是蹲下,抱住雙|腿,盯住他。
蹲了半天,忽然察覺自己這姿勢像是隻看著地裡蘿蔔的兔子。
想到寧恆醒時從不肯讓她碰自己頭髮,萬惜玩心大起,伸出手,開始揉|寧恆的腦袋。
可剛揉|了下,一隻骨結乾淨的手忽然閃電般襲來,握住了她手腕。
萬惜嚇得屏住呼吸,與此同時,發現寧恆睜開了眼,那雙眼裡澄明透淨,壓根沒有絲毫睡意。
看來是早醒了。
「聽說學數學的,容易頭禿,趁你頭髮還在,我先摸|摸。」萬惜老實交代。
可老實人向來得不到好報。
寧恆直接掀起被單,將她蒙頭蓋住,用力隔著被單揉|她腦袋,進行報復。
萬惜視野裡又再次只剩下黑暗,而且隔著被單,腦袋還被搖得暈頭轉向,她忍不住叫起來,急切地想要鑽出被子。可被單角卻被寧恆用手壓著,她跟無頭蒼蠅似地在裡面亂竄,卻找不到出路。
也不知瘋鬧了多久,萬惜累得不行,乾脆也不再掙扎,就這麼蓋著棉被坐著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