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換衣之後在藥圃裡又見過幾次面,他這個人痴痴傻傻,讓他做什麼就幫忙做什麼,藥圃裡種的忍冬草就是他幫忙挑水來的。蘇長久原本還想感謝一下他,後來他漸漸不來,然後就再也沒碰面。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蘇姑娘,你把衣物埋下去吧。”崔判官從懷裡摸出一張符來,小心翼翼地放入挖好的衣冠冢裡。這個世界似乎對巫術有著很強大的信仰與崇拜,重大的事情都要向祭司詢問,然後討要各種符來安慰自己,連治病也要詢問一下祭司的意見。
崔判官討要來的符是一張畫著淡紅花紋的紙,誰也看不懂。據他所說,這是一張歸鄉符,可以引渡程漣衣的魂魄回到故里。但是世界上真的有魂魄嗎?
他們正默然對著程漣衣的衣冠冢,內殿裡傳來悠長的鳴鐘,有沙彌的搖鈴聲遙遙傳來。蘇長久忍不住抬頭,朝那個方向望去,在重重宮殿裡,有一座高高的白塔。塔尖懸掛著一盞銅鐘。
“是葬歌。”崔判官低低地說道,“雖然不是為姑娘鳴奏,聽來也悲傷不已。”郡王的棺木要被抬走了。萬千宮娥與侍從會跪下一路,哭著送葬,舉目望去一片白茫茫。
那邊是隆重浩大的葬禮,這邊卻寂寥無聲。貴與賤,富與貧,差距懸殊。
“我們走吧。漣衣的屍首還沒有找到。”蘇長久拾起地上的酒壺,見崔判官站在一邊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那我先走了,你在這裡多陪陪她。”
蘇長久心裡擔憂同樣失蹤不見的姜柔,腳步加快,趕著回到廂房裡。廂房裡依舊沒有一個人,她心裡忽然覺得姜柔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了。一時之間,她坐在圓桌邊茫然無措。
×××
辰居殿裡,藤久站在窗前望著外面的情況。按照母親的吩咐,他不能全程參加哥哥的葬禮,甚至只能在奠禮上露個面。因為這個“尹郡王”跟所有人都不熟,只是被太后撫養著。
蘇苕妃子昨夜去見了最後一面,第二天再沒有理由繼續留在宵衣殿,被送回了自己的寢宮明苕殿。據說她回到殿內,便臥床不起,宣了醫官來看,是受寒了。按情來說,她是最受寵的妃子,作為皇帝的藤久應該去看望她。但是藤久不想去,他知道她病倒的原因,只怕自己頂著跟哥哥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她面前,會讓她打擊更大。
藤久聽到白塔那邊的鐘鳴聲,知道哥哥要被送出宮廷了。因為是沿襲了尹郡王的爵位,他被安排葬入尹郡王的祖籍地。他明明是皇家子孫,到最後卻不能認祖歸宗,承了藤久原本的命運。到底是造化弄人,藤久默嘆一聲。
他這幾天被逼著悶在辰居殿學習處理政事,哪裡都不能去,也再不能像以前那樣裝瘋賣傻不梳頭地到處亂跑。他心裡煩悶至極,回到殿裡就是摔東西。他這個脾氣也是太后寵出來的,宵衣殿無聊,能跟他玩的也只有侍衛趙瓦。因此他不開心的時候,就摔壞殿裡的東西。太后見了,也不在意,這不過是玩玩的東西,他摔得開心就摔吧,因為太后難得有可以縱容他的地方。
她把他關在殿裡不能見人,心裡已經愧疚至極。
直到有一次,藤久竟然成功地從宮廷跑出去了。他一出去就是十來天,太后一面要忙於處理朝政,一面擔憂長子的病情,等她發現的時候,藤久已經在外面結識了一大幫狐朋狗友。太后迅速派人秘密將他抓回來,因為人人都知這尹郡王是個瘋傻之人,長髮覆面,他淘氣跑出去的事雖然沒有瞞住,但大家都沒有起疑。
只有少數的人見過皇帝的威容,後來又在民間酒樓見到與皇帝酷似的藤久,心裡都大感驚奇。不過世上之人相似的也有,他們雖然驚奇,也沒有往那方面想,也不知這位就是宮裡的“尹郡王”。藤久跑出去廝混的事情也不了了之。太后更加嚴管,卻也阻攔不住他往殿外跑,只是已經很少跑到宮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