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椿拎起水瓢,動作嫻熟而技巧地伺候著園中花圃內的幾簇三色堇——栽於大理石盆裡的花們據說品相高貴,不讓她隨便碰。
正好水打得多,順手也給邊上的白玉蘭和南天竹各澆了一些。
竹子還小呢,八成剛栽下不多久,她在樹幹上拍了兩下,提醒說:「別喝那麼快,你給人家留點。」
正午的飯食有她最喜歡的清湯掛麵。
照例是等旁人都用罷了餐小椿才進去,麵條沉在清可見底的湯料中,一把細碎的蔥花在水上漂浮。
老嫂子眼睜睜見她神色如常地挑起竹筷吃麵,表情無疑是有些異樣的。
片刻後,她從灶上將煎好的一片雞蛋放到小椿碗裡,當作加菜,語氣憐憫:「你快些吃,別叫人看見。」
繼而又心疼地感慨:「真是委屈你了,小小年紀幹那麼多的活兒,還只給吃這些……」
小椿道了聲謝,全然不介懷:「不會啊,每天的飯菜都很好吃,比我從前有滋味多了。」
「那你多吃些,吃飽些。」
老嫂子說完,悄悄背過身去拭淚。
真不知這孩子早些年過得是什麼日子,連饅頭掛麵豆餅都會覺得好吃。
小椿不解地看著她肩膀劇烈聳動:「???」
樹精的主食通常是山間清露,所以她其實並沒有多少飢餓感,只純粹是滿足口腹之慾罷了……
等到下午,偶爾會有送上來的幾車木柴要劈。
劈柴就更簡單了,把樹皮削淨,找準了木頭內的紋路走向,念一段咒決,便只管坐在原地看它們自己裂開。
忙碌到了入夜,嬴舟通常會給她帶一點南瓜小餅或是紅糖酥之類的小吃回來。
他白日裡不知道幹嘛去了,一大早就跟著府上管外事的出了門,聽說是到別處去上工,大概跟自己也半斤八兩。
隔壁屋的雜役們鬧哄哄地聚在一塊兒喝酒猜拳,小椿和狗崽子則並排著沐浴月下吃餅。
她打量手裡啃了一口的糕點,忽然悵惘地唏噓道:「嬴舟。」
嬴舟:「嗯?」
小椿托起臉頰,「我在開封城裡待了這麼天才發現……原來人族想生存下去,竟然那麼不容易。」
少年新奇地眨了下眼,偏頭等她下文:「怎麼說?」
「你看……他們要幹活兒,要去勞作,從早做到晚,才能得到『錢』,才可以吃飽飯。而我們平日只需修煉就好了,也沒有那樣多的煩惱……還好一開始沒有拿變化出的銀子去騙人家,辛辛苦苦忙碌一天,賺塊石頭回去,那多糟心啊。」
小椿言至於此,若有所思地出起了神,「以前我總認為人族好厲害,會建造房屋,會寫文章、烹煮食材,會做精巧的玩意兒。如今才明白,原來他們並非生來就如此厲害的。」
小椿轉頭望向嬴舟,「是為了與天爭命。」
「人不勤勉,就會消亡。」
而別的妖獸也一樣。
「假若我們樹,你們犬,皆如人族一般奮苦用功,是不是終有一日,也會昌盛不衰呢?」
天地有萬古千代。
而傳說在數千數萬年前,江河湖海上盤踞著的,是如今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獸與物。有龐大如孟槐,奸猾如蠱雕,殘暴如諸懷,其中不乏受「天」庇護的山精妖怪,但仍留存於世的,卻少之又少。
生靈萬物,來來去去,來時喧鬧,鮮克有終。
嬴舟輕聲應了一句:「誰知道呢……」
「哦,對了。」她想起什麼來,「勞作了那麼多天,我們是不是已經賺了不少錢啦?」
他在懷中摸索了一會兒,「找的幾份工,包括你的,工錢都是日結。」
嬴舟抓出一把銅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