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者略掀眼皮,「你就這麼理解吧。」
嬴舟是個天生怕麻煩的人,言語間的敷衍壓根不做掩飾,假如另換旁人在場,相處那麼些時日不難察覺到他話裡話外的嫌棄,也得虧是小椿,還覺得對方肯搭理自己,想來是對她很好呢。
她支起滿身單薄的枝葉,一副苦惱之色:「可為什麼會這樣呢?」
為何會這樣並不重要。
或許是哪個妖怪興風作浪放下的結界,也或許是天降異象,星辰有變。總之走不出的死衚衕已經在這了,眼下當務之急是要知道如何出去。
嬴舟捏著筆桿,輕輕在邊沿敲了一敲。
按常理來說,他們出了城,應是直走往前,既然道路最終變成了弧向,那麼一定在某處藏著不曾發現的,誘導人視線的誤區。
「是這裡吧。」
一條樹枝忽的落在了紙上圓圈開始打彎的地方,「按常理來說,我們出了城,應該是直走的才對,既然最終成弧向調轉,那麼能動手腳的,只會在此處。」
像是有人刻意將山道從中截斷,再凹成了一個圈。
小椿一語方畢,就發覺嬴舟側著臉,神色古怪地盯著自己。
她狐疑地上下一端詳,「我怎麼了?」
少年忽然有些認真:「沒什麼。只是沒想到,你原來也不是那麼笨。」
小椿:「……」
他到底對人有什麼誤解!
「我好歹是個活了三千年的大妖,僅是對人間之事不甚明瞭而已,不代表我腦子有問題啊。白於山千萬草木,數百走獸,最終也就只出了我這麼一頭穎悟絕倫的樹精,說明什麼?說明我已經是非常的出類拔萃了……」
她叉著枝葉據理力爭。
嬴舟就看著盆兒裡的樹苗手舞足蹈地給自己臉上貼金,眼底的笑意正要牽至唇角,冷不防耳朵不自控地動了一動。
他驟然凝神,表情嚴肅地吸氣嗅聞。
有什麼味道……是絨毛的氣味。
某種獸類身上的絨毛。
嬴舟的雙目陡然睜大,猛地轉向門邊時,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一對帶簇毛的尖耳一閃而過。
出於追擊獵物的本能,少年噌然一下原地跳起,後腿的筋脈好似在催促著肌肉,不住鼓顫。
「你在屋裡好好待著,我出門一趟很快回來。」
小椿:「啊?」
她還只來得及「啊」出前半聲,眼底驟風鋪面,再抬眸,房中連個人影也沒有。
嬴舟跑到走廊上時,陽光灑出了黃昏的色彩,將半壁客棧都照出柔軟的橘紅。
他目光凌厲地橫掃大堂,胸腔裡有蓄勢待發的聲音,底樓幾個食客抬頭狐疑地往上看了兩眼。
鼻中快速分辨著周遭各色各樣的氣息,嬴舟近乎三兩步便跨下樓梯,直奔街市。
妖化作人形掩藏與塵世間的時候,假如道行高深,又有心遮蓋自己的身份,縱然是同族也很難將其與尋常凡人區分開來。
但犬類不同。
狼犬的鼻子有別於其他走獸,特別是已開靈智的犬族,天生就擁有極強大的嗅覺。
嬴舟撥開吵嚷的行人商販,順著氣味追蹤。
城裡有妖。
而且這個妖還行為鬼祟,特地扒在自己門口偷聽……是有什麼企圖?
對方會不會就是這場異變的主謀?
當他在城郊稻田近處剎住腳,四下的天幕沉沉而降,鋪開一大片幽暗的淡藍色。
慵懶的蟲鳴和蛙叫半死不活地呻吟了兩句,倏忽間戛然而止。
嬴舟眼光一瞥,最後落在一棵矮槐樹前,倒也不急著開口,只神情冷傲而淡定地注視著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