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默片刻,思索一番,忽然收了焰火,閉目放出自己的原身來。
灼耀的烈火倏忽一躍,顯出一頭銀灰色的狼犬,乾淨蓬鬆的毛髮灰中泛青,近乎於月白,仰首拔地而起,竟有丈許之高。
嬴舟抖了抖周身的毛,舒活筋骨,找了個不錯的姿勢,然後……開始手動刨土。
到底是犬類的天性,他幹著順手多了,不覺越來越起勁,還特地仔細修整出墳坑的稜角,孜孜不倦地以求美觀。
深山的夜色是靜謐的,偶有風聲。
殘缺不全的夜幕間繁星萬點,端的是個和暖的初秋。
地上堅厚的碎石下,一節幼苗破土而出,很快,就以極驚人的速度展開了三片嫩葉。
小椿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視野便被一頭灰白的巨狗填滿,而這狗正在專心致志地用兩條前腿扒拉土。
周遭堆起了小山似的泥壤。
由於是在幽暗的晚間,她第一反應是下了陰曹地府。
緊接著肅然起敬。
這就是森羅冥界嗎?連養的狗也比別處大上好幾圈呢,看著就精神。
這念頭才冒出去沒多久,那白犬雙耳倏忽一動,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臉盯著她的位置。
樹苗與狗隔著不長不短的距離靜靜對視。
微風卷過幾縷帶弧度的尷尬。
小椿覺得,他應該聽見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現在還在陽間,在白於山?」
嬴舟蹲坐在地,他好長的個頭,又不願匍匐身體,得費勁地低著腦袋,才勉強能與那根樹苗對話。
纖細的幼苗晃悠著兩片青葉,扭前扭後地打量自己。
「這是我的新身體嗎?真的假的……好健壯,好鮮嫩!我喜歡!」
「像回到了小時候一樣,真懷唸啊。」
樹苗「捧」起臉頰,興致勃勃地左右搖擺。儘管這玩意兒連個五官也沒有,但嬴舟不難從其豐富的肢體言語間讀出一二。
他眉峰若有似無地皺著,將視線再往下垂了一些。
「好歹是修成了人形,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小椿攤開葉子聳肩,「我也想弄清楚前因後果呀。」
「可是從小到大,又沒人教過我。」
嬴舟聽得不由訝然:「你一個人?住在這樣的山裡?」
「是啊。」那株幼苗沖他點頭,「我一個人。」
此刻他才舉目四顧,端詳著這座毫無人跡與生氣的山野。
在從前的印象中,嬴舟以為多樹木的地方自然會多魚蟲走獸,山花浪漫,鳥雀歡飛,大概是片萬物盎然的景象。
可見了此處方知曉,過於龐大的喬木霸佔了整座山的資源,以至於樹下的土地終年不見天日,荒僻得寸草不生。
難怪她連天罰是什麼都不明白。
「一個人也可以修煉嗎?」嬴舟奇怪,「你在這山中住多久了?你多大?」
小椿正琢磨著自己葉片上的紋路,隨口道:「我三千歲了。」
嬴舟:「……」
她禮節性的反問:「你呢?」
嬴舟:「……三百。」
那樹苗聞言,放下兩隻「手」,佝僂腰身往他這處傾了傾,不知為何,嬴舟總感覺對方的表情帶著點促狹的意味。
小椿:「嘿嘿……」
他額頭的青筋一崩,莫名像是被戳到了什麼點,「你笑什麼!」
對方厚顏無恥地支稜著綠葉,活似笑得十分狡黠,明目張膽地帶著戲謔,「你好小啊。」
「我都可以當你奶奶了。」
嬴舟咬了咬牙,不服氣道:「你瞧著也就剛成年。」
樹苗搖曳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