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人放心,」賀滄笙抬手還了個禮,「縱本王一朝身死,也絕不會讓諾棠受分毫傷害。」
徐諾棠是徐瀚誠一直捧在手心的女兒,自小就認識賀滄笙,算得上是兄妹相稱。
賀滄笙不會允許人傷害徐諾棠。
淚迷了徐瀚誠的眼,他又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宮人們不敢打擾賀滄笙,她便這麼站著。
徐瀚誠對她狠心麼,也許吧。
他受詩書禮儀燻導半生,男女之見根深蒂固地存在心中。他不會接受一個女子登基,更不會接受一個女子假扮為男子來謀權。
可是他對大乘忠誠,堅信大乘需要一位真正抗得起江山的人。於是當年他在宮中講學,看上的不是自小便養在皇后宮中又是皇帝長子的賀峻修,而是自入學堂便一言不發,可交上的文章卻字字珠璣的賀滄笙。
那個時候的徐瀚誠雖名聲在外,可尚未真正起勢,在宮中的一眾師傅裡算是年輕的。賀峻修喜歡跟著年長又有權的,可賀滄笙劍走偏鋒,只認徐瀚誠。
於是拜師禮成,徐瀚誠成了賀滄笙的啟蒙人。
「心存志向,失志為昏[1]。」少時的賀滄笙讀了這句,提筆默記了許多遍。
徐瀚誠問她可已存遠志,她點頭,說已存了登上皇位的志向。徐瀚誠聽了只說好,因他也覺得賀滄笙比賀峻修更適合當皇帝。
可如果賀滄笙是女子,那麼一切就都不作數了。
他不再見賀滄笙,也拒絕再教她。
可是他把徐諾棠嫁給了她。
賀滄笙知道是為什麼。
徐諾棠是來自她老師的最後饋贈,是能幫她瞞住女子身份的最有力的證明,是表明楚王身後站著一半內閣和朝廷的強力證據。也徐瀚誠用來壓住她心底邪性的最後底牌,她的正直愛民徐瀚誠看到了,可她的陰毒狠辣徐瀚誠也看到了。
徐瀚誠將徐諾棠交給賀滄笙,犧牲了女兒的婚配,以此來懇求賀滄笙的善。
對皇帝善,對賀峻修善,對群臣善,對那些擋她前路的人善。
對天下人善。
大雪很快掩埋了徐瀚誠離去時留下的腳印,賀滄笙安靜地看著,直站到日收西方。
京都中的商戶大多都在申時三刻點燈,賀滄笙打馬奔過萬家煙火。那些光點和疾風一起掠向她的身後,留下的只有馬蹄聲響。
入了府後不能再跑,寒夜不痛快,賀滄笙下來後安撫地摸了摸馬首,然後把韁繩扔給步光。
她入了書房,抬起雙臂,芙簪便立刻在背後替她拿掉了大氅,又遞來了描著白鶴的湯婆子。
芙簪仔細地撣了氅衣上覆的冰雪,遞給一邊兒的丫鬟,讓拿去烘乾薰香。
「殿下,」她賀滄笙道,「蘇合香現在王妃院中。」
賀滄笙聞言倏然抬起了眼,問道:「誰準他進去的?」
「望羲庭的人說,是因為昨日兩位侍君忽然到訪,誤了拜見王妃。」芙簪壓低聲音,「所以今日是蘇合香自己去的,含柳給帶的路。」
賀滄笙呼吸微重,深色更加陰鷙,問:「一直呆到此刻?」
「是。」芙簪點頭,「從醜時直到此刻。」
賀滄笙聞言竟微微變了臉色,抬了聲道:「胡鬧。」
「落銀灣有阮安守著,殿下勿憂。」芙簪間賀滄笙面色不悅,立刻回話,「大約只是王妃見時辰晚了,便留了二人用膳,定是無事的。」
賀滄笙看了芙簪一眼,手中還罩著湯婆子,抬腳便往屋外去,就這樣大步行入雪中。芙簪急忙跟上,來不及撐傘,便趕著將狐裘給人披上了。
等賀滄笙趕到落銀灣的時候,堂中桌上果真已布好了晚膳。徐諾棠和蘇屹皆已入座,正各自側身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