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斛情思盡耐擔”——說她給藏真寫了很多信,那個沒良心的和尚一封都沒回,她寫了這首詩問他:我的萬斛情思你擔不擔得起?蕭琰心說:一字千鈞,半紙是好多個千鈞,何況幾十頁的“半紙”?
她拿在手中有種不堪承負之重。
若是無情人,縱使萬斛情深也是輕如鴻毛浮波。
但她不是無情人。
母親說:“無義者,則可無情。有義,則莫可無情。是故情義相連,或無情無義,或有情有義。”
她能對李毓禎無情無義?
——不能。
她心中有義,有情誼。
她能拒絕李毓禎的慕,卻不能絕了對她的情義。
只要情義存在,她得承負李毓禎的情。
承負是承受、擔負。
李毓禎因對她情深之重而苦,她要承受擔負她的情深之重之苦。
這是生命必須承負之重。
她熟讀道藏,知曉天道之下皆因果,有因生要承負果,有情有義是因果,無情無義也是因果,她選擇前者,縱然這是千鈞重負。
她和李毓禎之間與不的糾纏,實則是她們道心的選擇。
兩人修的是心道。
一個是我道,我心。
一個是我心,我劍。
李毓禎是“我心,我劍”——心劍道,修的是順心意。她想蕭琰,去;想要蕭琰,去要。一切順從她心的意志,她的心圓滿了,道圓滿了,順乎心意,是道德。這是李毓禎的道,別人如何看她,世間道德如何看她,那都是別人和世間的道,不是她的。
修心劍道的人很強大,因為“心隨意動,意想天開”,心強可翻天,可倒海,心的意志有多強大,道的力量有多強大,故能越階勝敵,劍修中的至強者是心劍道;但修心劍道的劍修卻極少,因為天地不是因你而生,世界不是為你而轉,再強的人也有做不到的事,順不了的心意……一旦心意不能順,道念不能通達,境界跌落,甚至道心崩潰也是一念間。
蕭琰知道李毓禎修的是心劍道後,不再強求她,因為或不,都必須是李毓禎的意願,而不是蕭琰的想法。若李毓禎因為怯難而退卻,她的心有了縫隙,劍意不再是勇往直前、無堅不摧的鋒銳。
蕭琰不能毀了李毓禎的道,因為她和李毓禎之間有情誼,有恩義,必須成全她的道。
但這個“成全”,不是接受她的。
蕭琰的心道是“我道,我心”,非“心即道”,而是以心合道。必須去追尋自己認為正確的道,用這個道去淬鍊自己的心。這是墨藏的“正心道”,她修的是正心誠意。正者,秉正而行——應該做的,即使千難萬險、與天下人為敵,也要堅定不移的去做;不應該做的,即使萬眾期望,也不會去做。
但何為“應該”?何為“不應該”?這需要“誠意”,誠者,是真實。母親說過,對大道的求索,是尋覓心中的真實。蕭琰一遍遍的問自己的心,對自己最重要的是什麼?——最重要的,不是欲,也不是自己的歡樂,是不辜負她最的人。
蕭琰又問自己的心,李毓禎是這個“最”嗎?
心回答自己:不是。
於是她誠意而行,秉著心中的真實去做——不,但承負。
即使這條路是最艱難的、最讓人心受磨折的,她也守“正”不移。
兩人都做出了順乎自己心的選擇,必須承受它的後果:李毓禎要承受情深之重和而不得之苦,蕭琰也要承受情義不絕之苦、承受李毓禎情深之重之苦。她和李毓禎是在用鋒刃磨石——情為刃,心為石,這種必須承受的磨心之苦,蕭琰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至少,她現在沒有看到盡頭。
李毓禎的每封情書,是她的攻勢,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