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原先是個教書先生——”
“桃源村這般好,為何總不見姨母回家?難道姨母竟從不想家麼?”阿寶眨眨眼,裝作懵懂無知地樣子問。
武姨母手一抖,想起阿寶素日最是鬼怪精靈,原來繞了半天,最終想說的還是這一句。阿寶既看得出,莫夫人想必也曉得自己的心思了。思及此,不覺羞愧難當,面色灰白,心下已涼了半截。
莫主事雖已年過四十,但相貌堂堂,年輕時也是個風流種子。因早年無子,娶了兩個姨娘,竟都是福薄的。一個是阿嬌的孃親,生阿嬌時難產,紅顏早逝;一個是阿寶的娘,也因病早早去了。現僅剩下莫夫人一個,莫夫人卻比莫主事還要大三歲,這兩年又發福得厲害,單看相貌,如何配得上莫主事?起初因自己寄人籬下,並不敢有什麼心思,日子久了,見莫主事溫和有禮,人又瀟灑倜儻,不由得生了綺思。想是這陣子往他跟前湊的次數多了些,竟叫人知曉了心思。眼下叫阿寶捉住了語病,暗諷自己賴在莫家不肯走。
阿寶看武姨母白著臉,眼中含淚,只哆嗦著嘴唇卻說不出話,便笑嘻嘻地下榻穿鞋——卻是連眉毛也不管了。阿嬌帶著人端了烤好的紅薯進來,見武姨母這個形容,又見阿寶起身要走,便有些瞭然,忙問:“可是阿寶又淘氣了?”
武姨母忙擺手,強笑道:“是我把她的眉毛拔壞了……”
阿嬌定睛一看,可不是,阿寶的眉毛一根粗,一根細,“噗”地一笑,道:“小小人兒竟然也要打扮了,這下倒弄得不倫不類。待會兒我再給你仔細拔便是,這些也值當生氣。”
阿寶便不慌不忙將一個紅薯吃了,又飲下一杯熱茶。待兩根眉毛都拔好,便笑嘻嘻地告辭而去,臨走時又強奪了一塊阿嬌剛繡好的羅帕。
阿嬌氣得直跺著腳,嗔道:“就知道你是個賊,自己不願學,成日裡瘋玩,又都來搶我的。待哪日我稟了爹爹,將你狠狠打一頓,治治你的強盜性子才好!”
待出了阿嬌的東廂房,梅子也埋怨道:“我們即便針線沒有二小姐的好,也不曾短過你這些零碎玩意兒。再說二姑娘心細,但凡衣裳帕子上都繡了自己的名字,你怎好意思拿出去用?”
阿寶只嘻嘻笑道:“我曉得。我就愛看阿嬌生氣的樣兒。”她與阿嬌相差兩歲,人前稱阿嬌一聲“姐姐”,背地裡卻胡叫一氣,有時是“阿嬌”,有時又是“嬌姐姐”。
且不說這邊廂武姨母背地裡氣一陣,哭一陣。那邊廂早有多舌之人將阿寶說的話傳到莫夫人耳朵中去了。
莫夫人聽了笑道:“她親孃是個少言寡語也沒什麼心眼的,老爺也是個話不多的悶葫蘆,誰知這兩個人怎麼竟生出這麼個小魔頭來!真不知道她像誰。”半響又嘆道,“平日裡只道她是個不懂事只會瘋玩的主兒,可見是個有良心的孩子。不枉我養了她這幾年,疼了她這一場。”
晚間用膳時,阿寶與爹爹莫主事提了一句要去觀燈。莫主事先前盯著她的眉毛已暗自皺了一會眉,此時聞言,便將筷子一摔,喝道:“不許去!”
莫主事這幾日不知為何,只焦躁不安,對外只稱身子不適,一應走親訪友都免了,每日悶在書房裡長吁短嘆,動不動就對身邊伺候的人大發脾氣,因此眾人行動都小心翼翼,怕平白無故被罵。因今天正月十五,闔家一起吃團圓飯,他面色才稍稍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