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以求的科學分析不會使他們措手不及;他們從中可以發現現代的方法和通常的探查的手段,本世紀正醉心於此以便洞察未來。不論他們的結論如何,他們會接受我的出發點:我在研究人的肉體和氣質在環境作用下所發生的極大變化。如此,我便遇見了真正的評論家,遇見了一些誠心誠意地尋求真理的評論者,他們既不幼稚,也沒有假廉假恥,看見赤裸裸、活生生的解剖作品也不會表現出噁心的樣子。真誠的研究像火一樣淨化一切。眼下,我正饒有興味地想象法庭是什麼樣子,當然,在法庭面前,我的作品是微不足道的;但我將為它呼籲全部嚴肅的批評,我倒真希望這部作品從法庭上下來時被塗滿了黑槓子。真能這樣的話,我至少可以深深地慶幸,自己所受到的評論是自己所做的嘗試,而不是自己未曾做過的。
現在,我彷彿聽見了偉大的判決了,這是革新了科學、歷史和文學的自然主義批評:“《紅杏出牆》對一個極為特殊的現象作出了研究;誠然,現代生活的戲劇沒有如此恐懼和瘋狂,而是更輕鬆些。這樣的現象是本書的次要方面。作者想把自己觀察到的細節點滴不漏地表現出來,這就使全書顯得更加緊張和驚心動魄;另一方面,這部作品沒有具備心理分析小說所要求的明快的風格。總之,作家如要現在寫出一部好作品,他就必須以更廣闊的視野觀察社會,描繪它的各種變化著的側面,尤其要運用一種清晰而自然的語言。”
我本想用三言兩語回報那些由於天真和不真誠而引起的令人難以容忍的攻擊,但我現在覺得,我該先與自己交談。當我長時間握筆沉思時,我不再寫下去了,因為我知道讀者不喜歡我這樣做。倘若我有決心和閒暇寫一篇宣言的話,也許我會捍衛一位記者在提到《紅杏出牆》時所宣稱的“腐朽的文學”。然而,這又有什麼意義呢?我有幸成為自然主義作家群中的一員,他們有足夠的勇氣和幹勁寫出一些優秀的作品,這些作品本身就具有說服力。某些評論過於偏頗,才會逼使小說家去寫序文。由於我喜歡明瞭透徹,不慎寫了—篇序言。既已寫出,我現在請求那些聰明的人原諒我,因為他們本能看清事物的本質,無需別人在大白天給他們點燃一盞燈。
《紅杏出牆》1(1)
在蓋內戈路盡頭,若人們從碼頭走來,便會看見新橋街。這其實是一條狹長而晦暗的弄堂,從瑪扎里納街一直延伸到塞納河路。弄堂至多有三十步長、兩步來寬,地上鋪著碎裂的已經鬆動的淡黃色石板,經常發出濃烈的溼味,上面用尖頂玻璃天棚蓋住了,玻璃積滿了汙垢,顯得黑乎乎的。
在夏天晴朗的日子裡,當悶熱的陽光灼燒著街道時,一條淡白的光線,從骯髒的玻璃天棚上射下來,在這狹小的弄堂裡投下可憐的影子。在惡劣的冬季裡,那些霧濛濛的早上,從玻璃天棚投到粘溼的石板上的,就只是一片猥瑣而邋遢的暗影了。
左邊,幾間陰暗、低矮的店鋪半埋在地下,像是被壓垮了,不時冒出一陣陣逼人的寒氣。它們分別是舊書店、玩具店和紙板店。陳列的貨物都蒙上了一層灰塵,在昏暗中毫無生氣地躺著。小玻璃塊拼合成的櫥窗,使貨物映出淡綠色的奇怪反光。再往裡看,在這酷似洞窟的店鋪裡邊,有奇形怪狀的陰影在蠕動。
右邊,沿著整條弄堂,砌著一堵牆。對面的店主們把狹長的貨架靠牆放著。一些大概二十年來一直棄放在這裡的不知名的貨物,被一溜排開在貨架細長的木板上,木板都漆上了非常難看的褐色。一個專賣假首飾的女店主佔了一個貨架,貨架上有一隻桃心木製成的盒子,盒子上鋪著一層藍色的絲絨,她精心地在裡面擺上了一些只值十五個蘇①的戒指。
① 法國輔幣名,相當於二分之一個法郎。
越過玻璃天棚,烏黑的牆繼續向上升去,牆面敷著粗劣的灰土,像是患了麻風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