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第三天,是一個基本和平的日子。父親十分厭煩地對我們敘述著,完全失去了講故事的興趣。我跟著你們那兩位瘋瘋癲癲的表叔,串著衚衕打狗。這根本不是兩個殺人魔頭應該乾的事情,而是兩個頑童的行為。父親說,我這兩個大表哥的迷人之處,也正是透過這些荒唐行為表現出來。
我們堂兄弟幾個跟著他哥倆,打死了十幾條狗。痴子德強有模仿狗叫的天才,他用狗的語言把狗引出來,充當兩位表哥的靶子。父親說這天傍黑他們受到一次小小的偷襲,一發子彈從背後打中了瞎子的脖頸。瞎子立僕在地,嘴巴里吐出了一堆血沫子,一句話也沒說就死掉了。
這一槍結束了打狗行動。天察看了一下瞎子的槍傷,對地說:“這是捷克造七十九毫米步槍發射的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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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說:“槍法還不錯。”
父親說地的話音沒落,又響了一槍。子彈打在天腳前的泥土裡,冒出了一股白煙。地一扶花機關,打了一梭子,就聽到有人在西邊的房頂上叫了一聲,然後滾得一片瓦響。
那是我的八叔,父親說。他也算是個神槍手。地的槍彈打光了,便吩咐我們去河北邊的墓地裡為他取子彈。
父親說那片墓地有一畝大小,裡邊生長著一些黑松樹。傳說裡邊有一條碗口粗的黑蛇。
他有些膽怯地看著天和地。地說:“你怕了嗎?”
父親點了點頭說。
地說:“我自己去吧。”
地大搖大擺地在石街上往北走,天帶著我們尾隨著。
父親說兩天前遭了酷刑的大奶奶還綁在柱子上,人已死了。
雖然沒有風,但墓地裡的松柏卻嘩嘩地響著,宛若潮水湧動。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涼意從天而降。地推倒一個石馬,顯出一個方方的石坑。石坑裡竟然是一堆金燦燦的子彈。地往槍裡壓了彈,槍裡壓飽了,胸前還多了一個沉甸甸的布袋。地拍拍布袋,說:“五百發。”
父親說少了瞎子馬竿戳地的“篤篤”聲,他心裡感到非常空虛。走回石橋時,夕陽把滿河的流水照得通紅。河水因有了顏色而顯得格外寬厚。那座與石橋連線著的大門樓子也顯出了幾分巍峨。父親說他看到大爺爺那顆頭顱被一陣旋風吹動著在橋頭上打轉兒,好像那頭是用紙殼糊成的。他還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屍臭。一群烏鴉從空中俯衝下來,呀呀地叫著,盤旋著覆蓋了大奶奶的屍體。一隻肥大的鷹在河上盤旋著,突然一斜翅膀俯衝下來,好像一道黑色的電光。老鷹抓著大爺爺的頭顱,艱難地、用力扇動著翅膀飛起來,那縷山羊鬍子在晚風中飄動。一陣槍響,一溜火光,老鷹和頭顱被打爛,垂直跌落在河水中,輕巧的羽毛隨即飄下。地哼了一聲,臉上佈滿笑容。父親說,他們站在橋中,望著那黑洞洞的大門,不由地發了愣。
就在那時候,門樓裡一陣吶喊,好久沒有關閉的兩扇大門,嘎嘎吱吱怪響著合攏了。緊接著就有幾道火舌從門樓上射下來,打得橋面一溜火星子。天和地幾個箭步就竄到大門外的死角里。父親他們也隨著跑過去。
二姑隨後就到(16)
這場戰鬥,是父親的十四位叔伯組織的,父親說他的父親我們的爺爺沒有參加。我們的爺爺就是被二姑奶奶咬了手指那位。父親說他不知道我們的爺爺跑到什麼地方避難去了。
天說:“舅舅們,開開大門,放我們進去吧。”
門裡嚷著:“野雜種,回去找你們的娘吧。”
話音甫停,又有石頭瓦塊從門樓上扔下來,有一塊枕頭大小的石頭擦著天的鼻尖滑下去,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命。
天舉起匣槍,對著門樓上掃射。地也用花機關槍打了幾梭子。上邊有人掛了彩,哭著跌下去。天和地帶著我們從土圍子上爬上去,看到有七八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