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天際微微泛出一抹灰白,天快要亮了。劉琅明白,從明天開始,他這個吳三桂的帳前護衛統領將面臨何等嚴峻的形勢。
三
衡州城內城隍廟旁的閒雅樓上熱鬧非常。此時卻出了件稀奇事。
靠樓梯口的一張桌面上,幾個富紳子弟正邊喝酒邊鬥畫眉。
一個年輕漢子走上樓來。
此人身高七尺有餘,黑色勁裝,外罩一襲黑布袍,寬肩窄腰,一張長臉冬夜般寒冷,渾身滲透出浸著寒氣的力量。
這人以如此健勁的身軀卻又如此無聲無覺地登上樓來,誰也不曾注意到他。
緊接著,怪事來了。
當那黑衣人經過鬥畫眉那張桌子時,正在啄肉扯毛怒羽相鬥的兩隻畫眉鳥突然噤聲,低頭縮爪,各自縮在相對的兩個角落。而這時滿樓的人忽覺一陣冷冷的殺氣侵入心中,猜拳行令之聲立時稀落變弱,大家停杯相望,不知所以。
這衡州城位於兩廣和貴州之間,是溝通三省的要道,也是南下北上的門戶,歷來商賈雲集,繁華興盛。自康熙十二年吳三桂大軍進入湖南以來,馬亂兵荒,途經這裡做生意的商人少了,市面也就清冷下來。然而這幾日吳三桂將在衡州稱帝的訊息風一般悄悄發散開來,使這座沉悶中的城市陡然興奮,各種各樣的人物開始向衡州匯聚。所以這閒雅樓重又喜氣洋洋,接待八方闊客。
這位黑影子一般的酒客入座時,有好幾雙眼睛同時往他這邊投來一瞥,旋又電閃般收回。
店夥計顛顛兒地跑過來,滿臉堆笑,擺上一碟四隻的芝麻香酥餅,一壺衡山毛峰,忙忙地就要報上菜名。
“這位爺……”
“你覺得好的,就端上來。”黑衣人的聲音冷冷的,像薄刃的刀。
店夥計禁不住身子一抖,抬眼去瞧客人眼色。四目一對,店小二的心好似被冰刃一逼,嘴唇動了動,卻又什麼也不敢問,躬著腰跑開了。
坐在樓欄左邊廂的胡華君和妻子云紫鶯在這個黑衣人一露面時就注意上此人。他們是峨眉山渺霧山莊的人,胡華君是渺霧山莊屬下桫欏院的院主。
本來他們注意的物件是隔著七張桌面的日月社的兩位護法白玉劍和葉飄飄夫婦。
此時四個人的注意力全轉到黑衣人身上。
胡華君裝著低頭喝酒,壓著聲音對妻子道。
“他終於露面了。”
“誰?這個黑衣人?”
“寒血殺手虛玄無影。”
“哼!可是我卻實實在在地看見了他。”
“因為他並未立意殺你,無影不顯跡,顯跡必殺人。”
“那誰該流血?”
“我想,該是他。”
“他又是誰?”
“吳三桂!”
這時樓廳裡又漸漸恢復了熱氣。坐在虛雲無影旁邊一桌的幾個商人模樣的人正端起杯,上首席位的一個胖子剛要喊“幹” , 樓下院壩中的一隻雄雞突然喇刺刺伸長脖子響亮地打了一個鳴。
“喔喔……”
在尚未擺脫冷寂的氣氛中,這聲音來得突然,竟嚇得胖子手一抖,酒也灑出幾滴,叫人好不掃興。
胖子將酒杯往桌上一擱,恨恨地道。
“這掃興的死瘟雞。誰要能叫這瘟雞不啼,我願送十兩銀子。”
虛玄無影看了胖子一眼,從酥餅上沾起一粒芝麻,不經意地向樓下院子裡的公雞一彈。
那公雞正斜視著身邊的兩隻母雞,興奮地唱過第一聲之後,又伸直脖子準備第二次更響亮的高鳴,頭上卻重重著了一記,那顆芝麻夾著針芒一般的勁風,直透入它腦髓之中。
公雞頓時倒地,腿一掙,再也沒有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