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轉千回。
“公主,你……你是怎麼啦?”孔昭心裡惶急憂慮。
可傾泠未答,只是靜靜地走著,卻在即要出園時,停在了一株半凋的白梅前。微仰首,看著風中零落的梅瓣,道:“沒什麼,只是剛才明白了一點兒事,你不用擔心。”
是的,剛才真的只是明白了一點兒事,明白了何以這些日子會如此心神難安。
剛才……
從聽到他的腳步聲起,那煩鬱的心神便為之一靜,如那日晨霧中見到他,那樣的靜謐無瑕,如亙古之水不起微瀾。雖不曾看得,可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感覺到他輕輕走近的腳步,感覺到他悄悄立於桌旁,感覺到他指尖解衣,感覺到他彎身俯近她時的氣息……
那一片氣息溫暖而清苦,卻令她感到無比地恬靜寧和。
那一剎,她想永沉於此。
只是……
最後他只是悄然離去,仿若從未到來般。
而在他離開的那一瞬,她終於知曉了——不捨。
那一刻,她才知“我覯之子,我心寫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詩經·裳裳者華》《詩經·狡童》
捌 求而不得方知苦(8)
可……求……不得。
帝都的冬天非常冷,十一月底,池上已結一層薄冰,竹葉上也垂著冰條兒,瑩瑩的在冬日下折射著晶光。
推開書樓,靜寂如故,冬日從門口徐徐灑落,在地上烙下一片淺淺的影兒。踩過日影,步入樓中,一陣冷風從後灌入,靠門的書架上有書頁嘩嘩翻動。
“公子,還是關上門吧,你近日已有些咳了,若再受風寒,引發舊疾可不好。”秋嘉自門外將門合上,“我去看看藥熬好了沒,回頭給公子端過來。”說著轉身離去。
門合上後,樓裡的光線便暗了些,立於陰暗中的秋意遙便如一道纖薄的剪影,墨髮白裘,似真如幻。移步,緩緩走過一排排書架,這裡的每一本書都是他與哥哥添置的,每一本書他們都看過。只是哥哥更偏愛史冊兵書,他更多的是看詩文藥典。
曾經,爹孃還夢想著,兩兒一文一武,一個習得滿腹經綸輔君明政,一個馳騁沙場護衛家國。如今,哥哥名揚邊城,爹孃的願望也算是實現一半了。
此生,本已圓滿。
雖身世難覓,卻有嚴父慈母及友愛的兄長,得享溫情近二十載,悠然自在至今。便也立定心意,此一生孝順父母,輔助兄長,以報恩情。長於秋家,終於秋家。是緣,也是願。
此生,本可安寧。
若不曾藥圃相遇,若不曾霧中相逢。
若不曾……世間有她。
腳下移步,茫茫然地穿過一排排書架,似一抹孤魂遊蕩於書香之中,當目光掃過窗前書架時,微微一頓。
那裡,他曾為她挑選了許多的書,她亦曾看了。
他之深意,她亦懂。
靜靜看一眼,再默默移開。
莫若隨緣,無悲無憂。
她曾如此言道。
時光不能返,既已相逢,再不復當初,不若遠離。
移步書桌前,欲提筆,卻一眼瞅見筆架下壓著的一張紙,紙上有幾行字:
有美一人,傷如之何。
寤寐無為,中心悁悁。《詩經·澤陂》
他盯著那詩,怔怔失魂,卻在下一瞬,一股悲慟頓湧。他戰抖著手,將紙拿起,看清那端正雅緻又飄逸的字跡,待一字一字看清楚了,而後那些字便像化為無形絲線般,一圈一圈勒緊了他,幾欲窒息。
“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中心。”
她如是說。
她怎可說。
她竟敢說!
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