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遮眼皮子一顫,不動聲色地挪開眼,瘦削修長的手攥了一下答卷。
他似乎意識到不妥,輕輕將答卷撫平。
裴長意隔著桌案看他,凝思幾瞬,他指腹微動。
“陸貢士,可是看出哪裡不妥?”
陸遮聞言,微微點了點頭,將手中答卷緩緩放下:“不妥談不上,只是這份答卷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故人?裴長意撩了撩眼皮,屈起手指,在面前的茶盞上彈了彈。
陸遮漫不經心地掠過一眼茶盞,神色倒是嚴肅了幾分:“裴大人可還記得,你我相識於書生案。”
“此案中有一證人,文采斐然,與我文鬥一場?”
裴長意當然記得。
書生案的每一個細節,於他,於陸遮,都熟記於心,不可能忘卻半分。
陸遮口中所說的這位證人,裴長意後來派人查過,那人在汴京城裡很是低調,應當是太子麾下的謀士。
當時在倚香苑中,就是這位謀士與陸遮文鬥,輸了他一籌。
陸遮見裴長意抬頭看向自己,他低眸,手指不輕不重地敲著桌案上的答卷。
“世間讀書人眾多,可論文風筆法多有不同。我瞧著完成這答卷的考生,與當日那書生若是能相識,定會十分投緣。”
他伸手拎起這張答卷,凝眸看向裴長意,一字一頓說道:“若不是裴大人說這是考生所做,我差點恍惚,以為又見到了那書生在我面前侃侃而談。”
平心而論,裴長意很欣賞陸遮的能力,和聰明人一起做事,總會輕鬆許多。
自己與陸遮說話無需說得太過直白,點到為止,他便全然能明白。
而他對自己所說的那些話,看似漫不經心,可實際上卻能切中自己每一個點。
陸遮知道自己在查科舉舞弊案,也知道他想從試卷裡找出有問題的考生。
而他的確也有能力,真的幫自己找出了問題所在。
裴長遠的答卷,是太子手下謀士所做。
僅憑陸遮一個人的觀感,這答卷自然是當不了證據,可卻能幫裴長意,將他心中那條懷疑的鏈條緊緊串聯。
裴鈺把陸遮送走,轉身回到書房,見裴長意端坐在椅子上,抬指,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裴鈺呼吸一滯,不由地攥緊了手心。
他還未開口,就見裴長意緩緩睜開了眼睛,語氣疏冷:“走,去二公子院子。”
裴長意走到裴長遠院子,聽著裡頭動靜不小,很是鬧騰。
他站在門口沒有進去,聽了一會兒,他倒未曾想到裴長遠在松竹縣,竟真能交到朋友。
裴長遠看著眼前一眾好友,手指緊緊掐著掌心,心裡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這次我一定名落孫山,不過算了,下次我也不想考了。”
“你不考了?那你怎麼辦?”
“考不上,也不能餓死吧。”
……
聽著他們說話,裴長遠正襟危坐,動都不敢動一下。
可其中一人還是看向了他,笑著開口問道:“裴二公子今天怎麼這麼沉默?可是覺得自己和你兄長差距太大?”
說話之人和裴長遠關係不錯,之前他們拿兄長開玩笑,裴長遠也從未動過氣。
他和裴長意之間的差距,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這話不算冒犯。
可今日聽著,裴長遠臉色鐵青,雙手緊緊攥成了拳。
裴長遠沒開口,只是一動不動地坐著。
幾個書生都喝了酒,正想要繼續開口,見門被緩緩推開。
看清了眼前走進來的男人,側臉如玉,眉目疏淡,衣襬如流雲。
遠遠望去,謙和溫潤,如同清雅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