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被鎮壓的神這麼安靜的,從來沒有被天火焚燒的神是這麼安然的,只在最初發出了詢問之後就再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連痛苦的哀嚎都沒有。
時間也好像靜止了一般,實際更像是被拉長的一樣,張瀟晗和梓冰都清晰地看到被火舌舔舐的身體恐怖的變化,甚至深有同感張瀟晗記憶起在域外戰場她吸收了雷劫的力量抵禦天意的一幕,記憶起在天火焚燒中肉身不斷重生時候的苦楚,更記憶起就在之前不久,她還在鳳凰之火的燃燒中涅,然後復甦。
這一切都是成神的代價,是天帝制定的規則之下的代價,違背天帝的規則,就要以肉身和靈魂的痛苦為代價。
只是,她以一個凡體成神,要付出的是這般痛苦的代價,天意為何在這般對待了他的帝子之後,還會再一次這樣呢?
三十多萬年之前,天火焚燒了峒簫的身體,讓他放棄了不死之意神之身,以神魂形態被囚禁,三十多萬年之後,他的肉身終於能迴歸到神魂之上,天意為何還要不許呢?
時間真的被靜止了,剎那化作了永恆,天火中,肉身與神魂的痛苦被放大了數倍,但最難以忍受的不是肉身與神魂被灼燒的痛苦,而是神魂被強壓之下的屈服。
天帝的意志一向是不容違背的,三十萬年之前是那樣,三十萬年之後還是那樣,他隱忍了不止三十萬年,甚至他本來已經打算放棄了,因為他本來就已經放棄過了。
可心底,他還是不甘的,他怎能甘心!
蟄伏在心底的不平在天意降下震怒的一刻就升起了,他從來沒有要求過公平,可是並不等於他不知道什麼是公平,如果還僅僅是為了他自己,哪怕再次粉身碎骨體無完膚,再次神魂與肉身分離被鎮壓,他也會認下來,但這一次,他不想屈服不想放棄了。
他知道在他的身後有一雙注視過來的眼睛,眼神裡沒有憐憫,不論是望著他,還是望著她自己。
就因為這雙沒有憐憫的眼神,就因為她也在她的道路上艱難前進卻從沒有退縮,就因為她一直秉承的信念,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不自由,毋寧死!
所以,天道不公,他也要對抗。
他微微仰視,用被焚燒的雙眼注視著陰雲密佈的天空,用被撕裂鎮壓的神魂仰視著天意,這是意志與意志的對抗,這一次,他不會放棄。
黑色的不死之意翻騰地對抗著天火的燃燒,每一次翻騰,就會被天火鎮壓下去,焚化一絲,這不死之意本來就來自天意,來自天意的一切都從來沒有能對抗過天意。
陰雲之下的綠色大地黯淡了,所有的背景都漸漸化作了幽暗的黑色,唯有燃燒的身體閃亮,映亮了在他身後沉默注視的兩個年輕的修士。
黑色的不死之意在漸漸淡下去,健碩的身軀撕裂了無數條裂口,從這些裂口中噴吐的火舌舔舐著傷口,傷口在漸漸化為黑色的焦炭。
張瀟晗的心忽的一痛,明明她的身體內已經沒有了他的東西,她歸還了不死之意,歸還了他的筋骨皮,可為什麼她的心卻跟著他一起疼痛。
她說不明白為什麼,心底卻漸漸生出另外一種感覺,這一刻她彷彿讀到了他心內的感受,讀到了他的抗爭。
她沒有注意到她正一步步向峒簫走過去,她走出了露臺,將自己的身體暴露在陰雲之下,也暴露在天意之下,她也沒有注意到梓冰伸出了手想要抓住自己,她就這麼一步步走近天火。
面前的身影忽然動了,在天火之中,那個身體忽然轉過身來,火焰遮擋了他的面目,卻沒有擋住燃燒的雙眸,那雙破碎的雙眼在天火中注視著她,明明該是充滿痛苦的雙眸卻平靜如深潭。
她的手慢慢抬起來,白皙的手掌上,一簇豔紅的火焰悄然出現,宛若展翅的鳳凰,一聲婉轉而又嘹亮的鳴啼忽然從掌心中綻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