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綻放於極高的蒼穹,鋪天蓋地的將他淹沒。
閒玉湖前細雨中,他一朝錯身,失之一生。
“殿下,殿下?”鞏思呈的聲音只得加大了力度。
夜天湛猛的抬頭,手裡的雲盞一晃,琥珀色的香茗微涼,潑濺了幾滴出來:“剛才說什麼?”
鞏思呈暗中嘆息,目光中一絲瞭然於胸:“南宮競是凌王府的人,如今正是機會,人失其臂,身必凝滯,他便是凌王得力一臂,留不得。”
夜天湛深吸了口氣,放開那盞涼茶,他重新取了個杯盞,仍是自斟自飲,舉止一絲不亂的輕緩閒雅,眸色中看不出情緒。他沒有順著鞏思呈的話往下說,反而語氣略略的有些加重:“誰是對手這倒是其次,我更擔心仕族亂從內生。且不說上次歌舞坊的事,你看戶部那些帳,牽扯的是些什麼?我早提醒過舅舅,讓他用人要有所約束。再者衛家,早就有一個太子妃生性懦弱,現在一個衛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有個衛嫣自作聰明。”
鞏思呈道:“聯姻衛家的事,我也不十分贊成,但殿下若不是前次那般頂撞娘娘,這次也不至於不好異議。”
夜天湛知道這指的是當初求娶卿塵時他和殷皇后的爭執,後來還是經鞏思呈斡旋勸解,殷皇后才終於同意,然而事情最終卻還是毫無結果。他整了整手腕處的束袖:“先生同殷家幾十年淵源,說起來母后和舅舅都該稱你一聲老師才對,母后還是肯聽你的,這次我也知道不能再駁,所以也沒有反對。”他話說的輕描淡寫,將眸中瞬息萬變的神色一抹帶過。
鞏思呈顯然和夜天湛之間並不需要十分的客套,也不謙辭,只說道:“說句不敬的話,娘娘的性子十分要強,殿下今後若有事,還是婉轉些好。”
夜天湛笑了笑:“先生的話,我也如母后一樣會仔細揣摩,說起來這麼多年,我亦將先生當做老師,我至今仍對先生所書的四個字記憶猶新――仁義天下,不知先生是否仍記得?”
鞏思呈不知他為何忽然提起此事,說道:“似是第一次給殿下講《政語》的時候提到的。”
夜天湛點了點頭,話鋒微轉:“方才說起撤軍之事,南宮競此人雖將才難得,但絕不可能為我所用,我亦不想留他,但他所率將士都在大荒谷。十萬將士,皆上有父母,下有妻兒,一旦身葬北疆,我天朝中十萬家舉喪,母喪其子,妻哭其夫,兒失其父,又豈止是十萬人家破人亡,哀毀天倫。我若此時釜底抽薪,何言其仁?再者,南宮競之所以此時兵困大荒谷,是為保中軍無恙,若非他當機立斷自毀退路,整個大軍難免要中柯南緒誘敵之計。我若棄之不顧,是為不義。”他話說的不緊不慢,仍是清朗的語氣:“鞏先生,此事非不可為,乃是不能。”
鞏思呈原以為之前的話夜天湛都未往心裡聽去,誰知他此時說出來竟是已然深思熟慮過了,“殿下,你還是不……”話說一半,他忽爾一嘆:“殿下今天說出這番話,我亦不知是喜是憂了!”
夜天湛眸色中的溫雅微微也帶著點兒深邃:“我不願這麼做還有一個顧慮,便是夏步鋒和史仲侯。他們這些神御軍的大將都同南宮競一樣,是隨四哥出生入死的人,必不會眼看南宮競坐困死局。此時軍心不能亂,但若棄前鋒軍而撤,難保軍心動盪。”
鞏思呈道:“殿下明知他們都是凌王的人,當初用他們究竟是何意?”
夜天湛淡淡笑道:“軍求良將,無他。他們至少不誤大局,好過用衛騫那種人。傳我軍令吧,命史仲侯率輕甲戰士過嶺尋路,我們爭取兩日內與南宮競會合,再商討對付柯南緒的法子。”
鞏思呈拱手退出,雪倒是停了,風卻未息,吹得人鬚髮飄搖。一陣霰冰夾風遠遠近近的呼嘯而過,深不知路的山嶺重雪之下白的幾近單調,看久了竟生出煩躁的感覺,他不能避免的緩緩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