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說賣房子救章寶林的時候還要死要活的。這老太太就是個自私鬼,只要自己過得好,誰都可以捨棄。
端著只剩下底湯的搪瓷碗轉身離開,手扶到古舊到發乾開裂的房門,羅慧腳步一頓,心頭髮堵。
這是村裡大隊以前用來堆柴的柴房,羅慧賣了家裡的幾間瓦房和十多畝地,老太太無處可住,羅慧便租來了這處房子給她搭了床和灶臺暫時住著。想當初章澤一家就住的是類似的廟屋,如今風水輪流轉,換成了他們。
如果當初留一線,現在,會不會就不是這麼個結局?
羅慧知道自己不該後悔,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吃。可她就是忍不住去想這些問題,從當初分家開始想,一直想到章寶林推章澤入水的那件事。
她嘆了口氣,心頭湧上淡淡的落寞。
其實她現在手裡也沒剩多少錢了,賣房子賣地和煎包店的轉讓費請了幾次律師起訴,最後都無疾而終,章寶林在牢裡過的並不好,聽說老叫人打叫人欺負,羅慧每次去探視,都叫他委屈的哭訴弄的泣不成聲,剩下的錢大多用在打點監獄了。監獄裡的“消費”很高,一百塊錢才能換來一次加餐,香菸更是論根賣,為了不被打,章寶林總是要常備香菸拿來送獄友,就那麼點錢哪裡夠用?為了能叫章寶林少受點苦,羅慧夫妻一起進了皮革廠打工,白天打工早上就推著三輪車在菜市場賣煎包,一天堪堪睡夠六個小時,剩餘的時間全都在忙碌中度過。
這種生活,距離她原本的想象,真的是太遠太遠了。
遲緩的腳步又邁動起來,羅慧輕嘆一聲,推開門走入夜色。
等吧,等到兒子出獄了,生活會慢慢好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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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父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一個急剎車停在路中間,後面響起連串的車喇叭聲,他回首望了一眼,急忙掛檔踩油門。
他還是新手,剛考出駕照沒多久,這輛別克車是年前買的,現在處於互相熟悉的蜜月期。
車外的人行道上是放鞭炮後殘留的紅色碎屑,厚厚的,如同鋪上了一層鮮豔的地毯,寒風被阻隔在車窗外,車內是如春的暖意。
他要趕下午六點去北京的飛機,再不抓緊一些就要來不及了。然而他還是不敢把油門踩太重,畢竟安全要緊。
遠遠的,淮興百貨大樓出現在視野中,大樓牆體上貼上著製作精良的巨幅廣告,從取色到攝影角度無不盡善盡美。廣告上的青年一襲黑色風衣,立領、腰帶、作戰靴,如同納粹軍裝般乾脆利落,銀色的紐扣和肩章在燈光下倒映出璀璨的光芒。青年神情冷漠,眼神銳利,乾淨的短髮顯得他越發傲慢,眉心當中一點紅痣更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他正大步朝著人群的方向走來,身後颳起一陣無形的旋風,眼神帶著懾人的氣勢。
假如他再加上一件披風的話,那一定是袍角飛揚,俯視眾生的。
章才俊心中湧出一股驕傲,這個廣告上出色的青年是他的兒子,他看著長大,見證他成長,雖說對他有著諸多的虧欠,然而如今在看到他獲得了成功之後,還是有一種獨屬於父親的欣慰。
想起以往一家四口人和樂融融的畫面,章才俊眼神放柔,微微牽起一個笑容。
然而很快的,這抹笑容被心中的悵然若失取代。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見到兩個孩子了,也不知道他們如今過的怎麼樣。
章才俊跟合夥人的超市已經做出了優異的成績,他們如今正在準備開設第二家,地點就選在人口最密集的北京上海這些城市。等到他這個父親有了足夠的能力,他一定會用盡自己的餘生補償三個被他虧欠的家人——章澤,章悌……以及杜春娟。
想起妻子,他眼神有些黯然,嘆息一聲搖了搖頭,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前方就是汽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