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瘦,一張臉有角有稜,一看就是個拿邪道彎的,鄉下不好侍候的那種婆娘。
蓮被中人領進來,一進門,婆婆頭也不抬,只看她那雙腳,嘴撇得褲腰一樣,說,到底是個自小沒孃的,瞎好有個娘,不能叫長成恁大腳。蓮本能地,就把露著趾頭的一雙大腳往後挪。
那年月這地方連小孩子都會唱:裹小腳,嫁秀才,吃白饃,就肉菜,裹大腳,嫁瞎子,吃糠菜,就辣子……
蓮從小跟著大,是個窮人家裡的嬌妮子,瞎子把蓮心肝一樣地心疼著,哪裡捨得她裹腳受罪?
婆婆先褒貶了腳,這才抬頭盯著蓮那張臉,看了足有半支菸的功夫,才說話,說的仍是那雙腳:可是這,雖說從小沒裹,也不能叫信意兒長啦,從明兒起,得纏上!今黑就把那裹腳布織出來!看著蓮站在那裡只是不動,婆婆就瞪著她,罵一句死相!一點眼色都沒有!遂叫出家裡下人來,說,豆嫂子,把她領到西屋去吧。
一直看著豆嫂子領導她走出門,婆婆的嘴仍是撇著,搖頭在蓮的身後說:一個閨女家,奔著一雙大腳,仰著臉,扛著脯子走路,一看就是個沒調教的!
婆家是個殷實的戶家,前後兩節院。前院住著婆婆一家,堂屋東屋西屋,兩間灶屋。
豆嫂子是婆家的旁門本家,這會兒,她一邊領了蓮往本屋走,一邊問,你今年多大了?
蓮不言語。
豆嫂就說,看著也就十來歲,你家人咋捨得你送童養媳婦?
見蓮仍是不言語,又說,來到這,也別管你先前孃家叫個啥名,以後你就叫生寶家的,可記住了?
蓮這才問一句,生寶是誰?
豆嫂子就朝院門口和尿泥的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子努努嘴,說,那不是你男人?
誰說他是我男人?
豆嫂子看看她:你孃家把你尋給他了,你來給他當媳婦的,他不是你男人誰是你男人?
我大才是我男人!我只給我大當媳婦!
豆嫂怔了,說,這個小媳婦你說的啥?說完嘎嘎笑起來:原來小媳婦是個二百五!我也就看你一個剛出門的小妮子,還不懂事,這話可再不敢跟第二個人說了!聽到沒有?
蓮疑惑地看著她,傻了一樣。還在很小的時候,就有人對她說,她是瞎子的小媳婦,她一生下來就嫁給瞎子了,這輩子,是給瞎子做媳婦的。在她心裡,男人跟大原是沒分別,都是男人罷了。這會兒看來,大不同了。
後院有個堂嫂,30多了還沒生孩子,整天打扮得妖妖調調,一身藍士林布的褂子,青布褲子,下面散著腿,小腳一點點,褲腿下面若不仔細瞧,就找不到一樣。腳小,身子又肥,走起路來不穩的,跟那戲臺上的女子一般,一扭一晃。
閒了沒事,這堂嫂就來這前院裡跟婆婆拉呱,手裡搖著一把芭蕉葉扇子,頭髮抿得水滑淨光,一說話嘴就一撇,臉上本有酒窩的,卻不知怎麼一下子就長了四個,四個酒窩分了四下裡,就把一張臉弄得坑坑窪窪,笑起來,也不知哪一個是正經。
倆女人坐在屋裡,大一聲,小一聲。堂嫂明著是抱屈來的,因她的婆婆罵她不會生。日子久了,蓮聽出來,她其實是討教來的,向蓮的婆婆,討教那生的方子。蓮的婆婆一口氣生了四個兒子,是個裙衩行裡的大功臣。她們說話的時候,蓮就被婆婆差來捻線,倆個女人說在興頭上,也不避諱蓮,一會兒床上,一會兒被窩裡的,蓮一知半解,聽得臉紅心跳。
這一天,堂嫂又來,恰好婆婆上集了。堂嫂就將蓮勾到跟前:跟我說實話,那個瞎子,他真是你大?
蓮白了她一眼。
堂嫂嘴撇得要掉了:誰不知道,他是你男人!
蓮的小臉兒哧啦就紅了,雖不能明確知道男人究竟是啥東西,憑感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