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不少夜不收都聽聞本地及附近的城池,除了城內及郊關,各地村落的百姓不是餓死乾淨,就是已經成為匪賊,甚至是“食人族”,剩下的百姓則是人人自危,擔心成為他人口中之食。
此時嶽明感嘆道:“自崇禎年起,河南幾乎年年鬧饑荒,山野之中的賊寇多如牛毛,草根木皮食盡,便以人為糧。父母食子女者,子女食父母者,未成人孺子轉盼不見,每夜徬徨,聞呼號啼救之聲,皆奸人用計噬人。此傷心酸鼻,嘗不忍聞……”
許銘大聲說道:“我看還是河南各處的官將無能,今年山東也是大旱,可是咱們即墨營各處怎麼沒人餓死?天災降臨,只要當地的文官、武將得力,一樣可以扛過去!”
苗紹也說道:“沒錯,我看只有在大人的帶領下,才能掃平天下一切不平,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可恨朝中那些廢物久居廟堂,能力卻遠不如大人!”
眾人都是點頭贊同,劉衍卻是閉目無語,罕見的災荒一場接一場,特別以河南和西北為重,這也是為什麼河南、西北之地流寇特別蓬勃的緣故。剿寇,是民生問題,而非軍事問題。
想到這裡,劉衍也有些擔心此戰的結果:就算殺了張獻忠又能怎樣?只要百姓活不下去,一樣還會有王獻忠、劉獻忠冒出來,亂世一樣結束不了!
此時,劉衍對於權柄的渴望激增,只有自己掌控的權利大到可以左右天下,才能真正結束亂世,才能讓人間慘劇不再上演。
兩天後的一個傍晚,新軍各營到達湖南境內,在歸州城外安營紮寨後,苗紹照例拿著兵部的公文,進城去向城內知府要糧。
不久後,苗紹卻是兩手空空的回來了,一斗糧也沒要到。原來是歸州知府以無糧為理由,根本不願發糧,也不願讓新軍各營在城外駐紮休整。ap.
劉衍大怒,大軍一路過來,沿途己經散了三千多石軍糧,此行雖隨軍帶了大量的銀兩,不過商戶富戶閉糶,買糧也極為艱難。不在各地州縣官倉補充糧草,軍中的糧草用光了怎麼辦?
劉衍當即對許銘喝道:“許指揮使,你帶一總將士進城,去將那知府抓來,我倒要看看,在我大軍面前,他敢不敢不給糧。”
“大人,如果有人阻攔怎麼辦?”
“以軍法從事!”
許銘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對劉衍抱拳說道:“末將領命!”
軍營外喧譁了一陣,接著那喧譁聲響到了城內,很快的,歸州城知府王川就被幾個新軍將士扭著押到了中軍大帳內。
出乎劉衍的意料,王川很年輕,不到三十歲,一副溫文爾雅的樣貌。他被幾個新軍將士押進來也不驚慌,眼光掃了帳內眾人一眼,便盯在劉衍身上。
劉衍瞟了他一眼,問道:“我大軍奉命剿賊,千里迢迢到此,又有兵部行文在此,你為何不給糧?”
王川微微一笑,說道:“久聞劉將軍的新軍戰力強悍,數次擊破奴賊大軍,卻想不到也是這般蠻橫無禮!”
那王川說話時帶著南直隸一帶的口音,大明一向不許本省人就地為官,特別是明太祖朱元璋的時候,要求更為嚴格,甚至讓“南人官北,北人官南”,不過後來就不限南北了。但除了學官外,本省人不得在本地為官倒是鐵律。
王川對自己這麼瞭解,倒讓劉衍有些意外,他讓王川坐下,又問起他不願給糧的原因。
王川猛然失態狂笑起來,近乎張狂的說道:“人死光了,自然沒糧了。”
他狂笑了一陣,然後帶著哽咽聲說道:“將軍或許不知,我歸州城原編戶口五萬七千八百三十五戶,然年初編計,己死絕四萬八千一百二十八戶。原編人丁十三萬三百二十五丁,逃死有十一萬八千四百五十丁,這還是年初的統計數字,現在還剩多少,我也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