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長安城,融入了長安城一百六十閭里中最不起眼的地方。
那裡,還有一大堆碗等著洗呢,希望我可以洗得很乾淨。
………
“一百零三個。”我把洗乾淨的碗疊在灶臺邊,手腳麻利地用鬃刷刷著鍋臺。外面的夜已經深了,我的事情也總算都做得差不多了。我把抹布用熱水搓攪乾淨,走到大堂裡去抹案桌。
晚上的大堂裡一片黑暗,當然我做事情並不需要光線。明月為伴,孤星作燈,我在黑暗中一把一把地抹案桌。稍含油膩的抹布擦在桐油案桌上,有時候得用力抹上好幾把。我用足全身的力氣擦抹著桌子。擦了一張又一張,大堂裡一共有五十四張案桌,我擦完一遍又重頭開始擦……
桌子已經光滑得連蒼蠅也上不去了,我頹然坐倒在案桌旁,往案桌上一伏,光滑的桌面讓我滑了出去,咕嚕一聲碰到了什麼東西。我看了半天才看出這是一罈客人喝剩的殘酒,不知怎麼忘了收走。我順手拿過來,月光從格子木窗中一格格透入,落在案桌上組成一道道方形的網線,我如同網在網兜裡的魚,怎麼走也走不出有生天。
我開啟酒罈的黃裱布,濃烈的酒香便躥了出來,讓我的腦門一陣發昏。
“彎彎。”一個聲音忽然出現我的面前。
我抬起頭,睜圓了眼睛看著小吱。小吱看了看我手中的酒罈:“我們還從來沒有喝過酒呢,不如,今天你陪我喝一點兒?”
我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自從進入這個身體我也沒有喝過酒。小吱說道:“怎麼,這一點都不肯?”
“好吧。”我心如亂麻,坐了下來。擺開酒杯,我們喝了起來,味道辛辣我不愛喝,卻被小吱不斷地勸著。喝過三巡,那一點點暈忽忽的感覺讓我感到非常舒服,我笑著自己去拿酒喝。
小吱按住我的手,目芒清銳地看著我:“冠軍侯好像認識你?”我茫然搖頭。他皺眉看我:“彎彎,你看看你這付慌亂的樣子,你想騙誰?去平陽公主府是為了他吧?被柳姑娘趕回來也是因為他?”“沒有。”我殘存的意識依然在保護著我……讓我喝酒……
“彎彎!”他大聲道,“你到底在幹什麼?”
一陣涼風帶動百樂門屋頂上數十風車,風車嗚嗚轉動起來了。百樂門大廳兩旁的布幔也隨風而起,彷彿鴿子潔白的翅膀。
我糊里糊塗地笑著:“小吱,你在說什麼,我什麼事情也沒有。酒是你讓我喝的,怎麼現在又不讓我喝了呢?這多難過!”我開始去拉他的手指。
“每次見過他以後,你就要昏昏沉沉好幾天,你這樣要拖到什麼地步去?”小吱緊緊抓住酒罈不肯放,“如果你只是一個人有點想法,我不會來干涉你。今天,發現你不在屋子裡,我就出去找你,你們之間我什麼都看見了!”
“看見了,你看見什麼了?”我用力去掰他的手指,爭那一罈殘酒。
“我看到他對你……”
“沒有就是沒有!都跟你說了,什麼也沒有!!”我兇猛地掰開他的手指,拿起酒罈就衝了出去。小吱沒有能力攔住我,眼睜睜地看著我一路狂奔跑到了百子池。
風吹向百子池,拂過萬千荷葉,一層層荷浪從湖邊垂柳一直翻卷到百子湖見不到岸邊的遠堤,彷彿藍水的湖上又生出一層綠猗的湖來。
我直接跳上了自己的小船,腳在湖岸上用力一蹬,飛快地遠離了岸邊。我站在船頭上,船在荷葉中穿行,蓮葉摩擦著我的衣袖,初生的荷花苞摩擦著我的身體,滿堤皆清涼。我吹了許久的風才安靜地坐了下來,仰起頭,咕嘟咕嘟用酒將自己灌了個透!
荷風吹過我的衣襟,搖擺我的扁舟。我坐不穩,臥倒在船艙裡,手一鬆,傾倒的酒罈在百子湖的波濤中一沉一浮,漸漸離我遠去。
一大蓬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