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裡的磺粉嗆了嗓子,他彎著腰咳起來了。
我爬起來給他捶背。他瘦多了,拳頭輕輕打下去,身子裡
發出空空的聲音。他沒梳辮子,已經長到後脖梗下頭的黑頭髮
胡亂蓬著,一股火柴藥糊的怪味兒。槍傷沒有好透,左胳膊肘
以下墊著一塊竹板,纏著髒乎乎的藥布,用一根帶子吊在脖子
上、
二少爺冷笑的樣子很慘。
他說:你讓我饒了他們,他們是誰?他們幹什麼了,得讓
我來饒他們?耳朵,告訴我,他們是誰?是熬銀耳湯的廚子,還
是護院的家丁呀?把名字指出來J
他像一隻貓,等著逮我這隻老鼠。我這時候才想到我是讓
那咯螂咯哪的聲音弄昏了頭了!求他本沒有錯,可是話不該那
個說法兒。好歹已經張了嘴,只能硬著頭皮把想講的話講出來。
他說:他們是誰?問你呢!
我說;求求您,饒了他們吧!讓鬼捉他們,讓雷擊他們!您
寬寬心,饒了他們吧:二少爺,您要殺就殺我,您把我綁到牛
角谷炸了吧!求您看在老爺的面兒上,給曹家留一個太平。二
少爺,奴才求您了r
我脆下來,蔣住他一條腿。
他說:他們是誰,你真不肯說麼?
我說:不是不肯說,少爺,我不敢。
他說:不說也罷。他們怎麼我了?
我說:他們害了您了,這您知道萬
他說:噢裡那我憑什麼要饒他們呢?饒他們怎樣,不饒他
們又怎樣?耳朵,你給我拿個主意吧!
他逮住我了,在耍我。我腦子裡亂七八糟,,一時不知道該
做什麼說什麼,覺著不論怎樣都荒唐,事情哪兒是我一個奴才
能攔得了的!我見二少爺伸手拿起了措麵杖,連忙縮緊脖子,眼
前一陣發黑。我不護腦袋,我準備讓他隨便打。可是他並不動
手。他把橄麵杖插在我的胳膊縫裡,想把我從他腿上撬開。他
撬不動,沒有發怒,反而很溫和地笑了。我抬起頭來,正好看
到他俯在八仙桌上的臉,不由百感交加。他臉上有汗,粘了許
多藥粉的碎沫兒,一副勞累不堪的樣子。他這麼快就平靜下來,
出乎我的意料,也讓我更加傷心了。
我呆頭呆腦地說:您饒他們!
二少爺說:我知道,我饒他們了。
我說:我對不住您,隨便您怎麼處置。
他說:你替我把這點兒磺渣碾碎了吧、耳朵,你不要再說
話了。你再多說一個字就把常麵杖吃進去。碾輕點兒,別讓渣
粉濺起來,一碾吧。
他把半升磺渣扣在桌面上,退到靠牆的椅子上去休息。他
指點我,沒有別的話。我兩個掌心兒壓著措麵杖,聽到咯嘟咯
哪的聲音從我手底下不停地流出來。我很賣勁兒,這聲音比往
日聽到的還要快,還要重。我不知道住在上房和下房裡的人聽
了會怎麼想,我自己是一點兒恐怖也聽不出來了。我越幹越熟,
二少爺不再吭聲,呆呆地靜靜地靠牆坐著。他的臉像浴佛節裡
一個佛胎的臉,沒有表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緊一個地方。
後來,二少爺睡著了。約摸三更的時候,我把磺粉舀進玻
璃瓶,擦淨了桌面,打算悄悄離開。二少爺睡著叫了我一聲,我
連忙停在門口。
他說:耳朵,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