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聽著另外三個人的對話。
然而,這也夠痛苦的。聽對方說話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觀察對方。比起她說的話,他更在意對方的臉色、身體,不,就連眉毛和睫毛也不放過。不知不覺中,他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自己化身為野上顯一郎,正在和孝子、久美子面對面交談。
突然,亮一想起了學生時代讀過的一本外國小說。那本書好像叫《會說話的心臟》①,內容是關於人的一種心理:總也忍不住要把心裡想的事情說出來。即使你的意志力再怎麼強大,也難以忍耐。
①愛倫·坡的短篇小說。
亮一覺得,自己和小說裡的主人公一模一樣。不,比那主人公的處境更加尷尬。這種感覺,不光是想一吐為快,而是想在一瞬間將舅母和久美子從深淵中解救出來。十七年來忍耐孤獨寂寞的孝子,只要有這一句話就能起死回生。久美子也不例外。要是聽說自己的父親尚在人世,她心中那片孤獨的陰雲,也會在一瞬間消失不見。
亮一發現自己正拼命和這種誘惑作鬥爭。他表面上和三人愉快地交談,可內心卻在痛苦地掙扎。這件事他甚至無法告訴自己的妻子。無論是如何出色的演員,都無法體會他現在正在掩飾的心境。
“啊,瞧我這記性!”一旁的節子小聲喊道,“早知道就應該把添田先生叫來啊!多好的機會呀。”
這句話,讓身處地獄的亮一看到了一絲光明。
“對呀!”他十分贊同妻子的意見,連嗓門都變大了,“現在招呼他來也行啊,也許他還在報社呢。”
“可是都已經吃完了呀。”久美子的臉微微泛紅。
“沒關係啦,還趕得上喝茶啊。以後再請他吃飯好了,讓他來聊聊總可以的嘛。”
“還真是,快把他叫來吧。”節子說道。
孝子看著久美子。
“久美子啊,”亮一說道,“快去給他打個電話吧。”
久美子有些難為情,不太樂意,她朝母親看去,徵求母親的意見。
“叫他來吧。”孝子微笑著說道。
“那我去打個電話問問……”久美子站起身,邁著愉悅的步子朝大堂走去。
然而,她回來的時候,腳步就沒有那麼輕快了。
“他們說添田先生已經回去了……”
添田彰一堅信,野上顯一郎還活著。
政府對外宣稱,他在一九四四年病逝於瑞士。政府部門正式公佈了他的死訊,當時的公報也刊登了相應的內容。照理說他不可能還活著,可現在所有現象都指向了同一個結論。
為什麼當時的大日本帝國政府要偽造一個駐外公使館的外交官的死呢?如今的添田已經隱約猜到了其中的緣由。之前他採訪村尾課長的時候,提及了野上一等書記官的死。當時課長撂下一句話:“去問溫斯頓·丘吉爾吧。”他並不是在開玩笑。被添田惹怒了的村尾課長,在無意間道出了野上顯一郎之死的真相。
野上顯一郎的確還活著,而且他現在就在日本。他已經脫胎換骨,變成了法國人凡內德。添田並不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但他應該還沒有離開日本。
添田心想,如果以野上顯一郎尚在人世為前提,他有必要重新整理事件的來龍去脈。
添田彰一早早離開報社,找了個安靜的地方。他選擇了有樂町附近生意最差的一家咖啡廳,在咖啡廳的角落裡找了個座位,坐了好長時間。客人靜靜地來,又靜靜地走……
添田去郡山採訪伊東的家人時,他養子的妻子曾這麼說過:“是啊,爸就喜歡去那種地方,還常去奈良那兒玩兒呢。對了對了,去東京前那陣子逛得最勤快了呢!那天他傍晚一回家,就一副有心事的模樣,還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過了一會兒就突然說,我要去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