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是有些驚訝,然後舒了口氣,說這樣你和我、還有孩子在一起的機會就變多了。她在笑,手指柔軟,沒有因此看不起他。但九重先生卻又渾身不舒坦。
你為什麼不在乎它?
它是什麼,九重先生心裡隱隱有一個答案。這不妨礙他心情更加失落,度過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九重夫人一直在支援他,她的支援卻只能讓九重先生感到惶恐和不知所措,最後不知不覺染上酗酒的壞習慣。
一年後的某個下午,九重先生邋里邋遢的坐在沙發上,無所事事的按著遙控器換臺。九重鷹坐在他旁邊,好奇的盯著電視螢幕看。九重先生懶散的笑,問:“有什麼好看的?”
九重鷹很聰明,多虧他的外祖父母和祖父母頻繁的來看他。長輩來的時候是九重先生最老實的一段時間,他會在這段時間裡努力表現出一個合格的、盡職盡責的父親。在妻子面前則會顯得沉默和壓力大,偶爾埋在她懷裡撒嬌,這樣她的不滿就會迅速消失,兩人繼續甜蜜的維持一個幸福的家的假象。
只有在孩子面前,九重先生更加放縱一點。他始終覺得小孩子什麼都不會記得,抽菸喝酒的樣子都倒映在那雙稚然的眼睛裡。
這次也是。只是他抬頭看是什麼讓兒子這麼感興趣時,在螢幕裡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那是一張黃種人的面孔,面板略黑,眉眼銳利,笑起來的時候帶著自信的篤定,沐浴在攝影機的鏡頭下。
“冠軍是越前南次郎!”
“百年一遇的天才球員!”
“來自日本的武士南次郎!”
九重先生鼻腔裡又開始泛著煙味的嗆鼻苦澀,他眨了兩下眼,死死的盯著螢幕裡意氣風發的男人。在這一年裡,他在喝酒的時候沒有想過、趴在妻子背上時沒有想過、教兒子說話時沒有想過,現在卻仿若昨日的回憶起那天冰冷的風和窗,還有那通斷了他職業前途的電話。
他坐直身子,放下了酒瓶,仍然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如坐針氈。他突然在意起自己的形象,結果發覺自己穿著一件皺皺巴巴的襯衫,下巴上鬍子拉碴,腳上另一隻襪子不知去向。他感到難為情,惱怒,又自嘲。
隨後他看向螢幕,也看向他的兒子。
“恭喜來自日本的選手越前南次郎獲得本年度美國網球公開賽的冠軍!”
解說在電視機裡怒吼,九重鷹則懵懵懂懂的扭頭看他,一臉幼崽可愛的茫然。他抓著口水兜,口齒不清的嗯嗯啊啊。九重先生起先沒在意這小孩說了什麼,但隨著一絲靈光乍現般的預感,他走到兒子旁邊,蹲下來,兒子身後電視裡的比賽結束,變成奧特曼大戰小怪獸的動畫廣告。
九重鷹表現的對奧特曼和小怪獸都不甚在意,苦兮兮的擰著眉,咿咿呀呀了半天,這個孩子人生中說出口的第一個詞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而是一句指向不明的“喜歡”。
九重先生輕聲問:“你喜歡什麼?”
幼崽茫然的看著他,歪了歪頭。九重先生彷彿忘記九重鷹只有一歲多的年紀,急急忙忙的翻出電腦,飛快的在搜尋欄搜尋‘網球’和‘越前南次郎’。
他做完這一切開始在心裡嘲笑自己,他對自己說你的兒子才一歲多,他連喜歡是什麼都不知道!九重先生放棄般的垂下肩膀,剛打算關閉網頁,九重鷹就已經選出了答案。
他指著黃橙橙的小球圖片,又說了一次口齒不清的“喜歡”。
九重夫人買了菜回到家後,驚喜的發現頹廢的丈夫收拾好了家務,鬍子刮的乾乾淨淨,頭髮也精心修理過,正大笑著用自己的網球拍逗一歲的幼崽。
見到妻子,九重先生飛快地爬起來,衝到門口狠狠的抱住了她。九重夫人溫順的環住他,靠在高大的丈夫懷裡小聲問:“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