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不雨川的時間不多了。他讓太醫進來給自己扎針,保住元息,然後又單獨叫了申池和於行止進去,一人大概說了半個時辰,兩人出來的時候眼眶都是紅的。
盛宴鈴和寧朔一直在廊下等著,相顧無言,此時此刻說什麼都顯得刻意和無奈,索性不說。等到申池和於行止出來之後,便湊在一塊,為不雨川準備進宮的衣裳。
官員都有朝服。不雨川風風雨雨一輩子,自有十幾件官服在身。他今日要穿的是最後一件繡著鶴的一品朝服。文人士子,終愛清高的鶴,不雨川也最喜歡這一身。
盛宴鈴身為隨蘭時的弟子,也被他所喜歡,笑著道:“宴鈴,可否為我穿戴一次?”
他道:“之前有人七竅玲瓏心,為了從我得些好處,殷勤的為我穿戴官服……那時候,他才這麼高。”
盛宴鈴知曉他說的是誰,屈身應是,走過去為他穿戴整齊,輕聲道:“老大人,您瘦了許多。”
不雨川便抬起頭去看銅鏡,鏡子裡的人佈滿死氣,龐大的官服籠罩著蒼老而瘦弱的身軀,確實顯得他弱得很。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道:“宴鈴,你不知道,我從前也是一個高大的人。”
“先帝說,我這般的人就如同一把刀,是要開闢盛世的。但無論年輕的時候如何,年老的時候,都是這般模樣了。”
他說完轉過身,屋子裡面的人迎過來,不雨川從寧朔開始慢慢看他們,管家,小廝,廚娘……申池,於行止……沒想到最後竟然還能有這麼多人陪著他。
他暢快的道:“不悔,不悔矣——”
而後讓寧朔和於行止跪下,“我有話對你們說。”
兩人下跪,手合攏交疊於頭前,鄭重彎腰叩首,異口同聲的道:“請先生教誨。”
不雨川雙眼有神,臉色漸漸紅潤起來,道:“你們入朝為官,總有朝服。朝服也有講究,文人衣冠上繡著禽,武官衣冠上繡著獸。所謂衣冠禽獸,不外如是,只是這個名字,因朝堂汙濁,慢慢的就真成了禽獸之名。”
“你們身在其中,禽獸這兩個字,要如何去書寫,便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為師的,只盼你們百年之後,對自己沒有遺憾。”
他說完,彎腰,一雙手輕輕的各自在寧朔和於行止的身上都拍了拍,這才起身,拄著皇帝給他賞賜的柺杖朝外面走去,在朝陽之下,禹禹獨行。
寧朔悲從心起,帶著眾人起身,再次跪下拜別不雨川。
他和於行止高聲道:“拜別先生——”
“拜別老先生——”
不雨川正走至門口,聞言頓了頓,而後嘴角帶笑抬起腿,邁過了門檻。
皇宮之中,皇帝收到不雨川的摺子之後就一直在等他。
摺子裡說,他之一生,本平平無奇,若無帝王重用,賢德,恐無法完成大願。如今已經到大限,他無其他的願望,只求能進宮面見君主。
皇帝看完之後,眼眶就紅了,內心不無煎熬。
一代賢臣走到終點,皇帝痛心不已。如同不雨川至今對他多為讚賞一般,他對不雨川也是欽佩欣賞居多。兩人這些年君臣相得,也是佳話。
剛開始,他是坐在大殿裡等。然後,他去了宮門口等。
於是,不雨川一下馬車,就見到了在那裡等他的皇帝。
不雨川內心五味雜陳,拄著柺杖快走幾步,就要跪拜下去。皇帝連忙扶起他,哭道:“愛卿,你我之間,還要這些子虛禮做什麼。”
不雨川卻堅決要下跪,等他艱難再站起來時,皇帝親自扶著他上自己的步攆。
不雨川這回沒有推遲了。
等到了大殿之內,皇帝並沒有坐在上首,而是君臣對坐在下方,感喟連連,“朕年輕的時候,你就在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