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一左手受傷,無法張開雙臂擁抱他,便只能陪在他身旁,與他一起捱過這漫漫大雪天。
而宗亭眼底幾乎是沉寂的,因為疼痛連呼吸說話也很困難,他甚至沒有多看李淳一一眼,只沉靜偏頭,隔著紗帳望向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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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風漸漸止了,雪花也精疲力盡,落得愈發緩慢,殿內則早已陷入了長久的僵持。女皇與宗國公彼此對峙,兩人一個憤怒又無可奈何,另一個則放棄長者的威嚴與為人臣的本分慟哭。
女皇聽著那老態又不加節制的哭聲,脊背失力般漸漸鬆弛,她望了望白茫茫的窗,留了幾分客氣開口道:“宗相公遭遇如此不幸,國公傷心是在情理之中,但諸事得講道理,哭又有何用呢?”
那長者聽到這話果然止了哭,也不再拿了柺杖咚咚咚捶地,只長長地嘆了一聲,最終沉默地坐了下來。
炭盆安靜又努力地供暖,女皇言聲緩緩:“場上情況危急,宗相公隻身過去救人,誰也未能料到。何況吳王也傷得不輕,手臂折了動也不能動,眼下還在咳血,都已是這般境地,又如何能給交代?”
宗國公卻對李淳一的傷勢閉口不談,歪曲話題道:“他為何會去救人,陛下豈能不知?明知會被鐵蹄踏,還要撲過去,是他心中仍裝著吳王。那年匆匆一別,吳王倒是走得瀟灑,這孩子心裡卻落了病,惦記著到現在,連安穩覺也未睡過。一看吳王有難,倒是不顧性命地撲上去擋了,可吳王哪有半點良心?陛下倒是評理看看。”
他索性將宗亭的心思全剖開,甚至添油加醋端給女皇。
女皇當然知道這些,當年李淳一走得突然,宗亭放不下,到了關隴仍寫信給李淳一。她也知道李淳一將那些信全都退回了,原以為這段感情早就斷了,但她如今清楚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宗亭的纏勁與執著超出了她的預計,估計連李淳一也沒料到事態會到這地步。
兩位老者談論起多年前晚輩的感情秘辛來一點也不避諱,宗國公甚至表露悔意:“若知如今會釀成此禍,老臣當年也不會反對。但事態至此,老臣孫兒都已經殘廢,且這些年也就這一樁心願,陛下不如幫他了卻,將來他也能更死心塌地為陛下效勞。”
話到這裡,幾乎已算是表態,宗國公是要女皇成全這段年少時未成的關係。
他千方百計要將女皇繞進去,女皇卻壓著聲音道:“國公一心只考慮孫兒的心願,朕也一樣,朕掛念么女的將來,不想讓她將餘生隨隨便便搭進去。”
宗國公方才分明點到讓宗亭“效勞”,暗示倘若女皇成全這段關係,則關隴也將在握。女皇對此不可能不動心,但她有遲疑而拒絕也是情理之中。
天下沒有談不妥的事,全看條件。
女皇自然不可能因這隨隨便便一句承諾,就放任如此重要的一顆棋子嫁到宗家。她心中有她的籌碼,賭局該怎樣玩,這些年君臣之間早有默契。
就在君臣二人打算談條件時,內侍忽通報道:“吳王求見。”
女皇瞬時收斂了眸光,瞥一眼哭紅了老眼的宗國公道:“國公略是狼狽,不若先避一避。”宗國公到底不想在晚輩前失了威嚴,當真拄著柺杖起身,由內侍領著到了偏房,隔著一簾聽主殿的動靜。
李淳一攜風雪入內,一身寒氣。
她對女皇行完禮,女皇有些淡漠地問她:“不好好靜養,突然過來可有事嗎?”
“兒臣想求娶宗相公。”
她講得認真又幹脆,沒有半點玩笑與戲謔的意思。女皇瞬斂眸,簾後的宗國公也是略感意外,只有李淳一面上一派風平浪靜,彷彿這已是深思熟慮的結果,不需再細想了。
她從未主動向女皇求過什麼,人生第一次開口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