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雪線,千丈以上才出現森林,積雪皚皚,無數樹枝被積雪壓塌,深雪覆蓋的林中已經看不見草和灌木,盡數被壓到雪下面,但到了來年春夏,積雪融化後青草必又新發……生死不滅,一歲一枯榮。
蕭琰一人在雪中漫步,這些日子她習武后都會在雪山森林中沒有目的的漫行,不用輕身術,那麼一步一陷的在雪中走著。每一步落下去積雪都至她膝蓋,讓她有種和這雪地雪林完全貼合的感覺。生命在這種平凡的體驗中真實,而不是高遠的縹緲。
她的道為正心,修真我,心境要脫俗不染汙垢,但生命應該是平凡又真實的,平凡真實得和凡夫俗子一樣,有喜怒哀樂,有和恨,有得到,也有失去……
“咯吱!咯吱!”,一步一步前行。
一隻灰毛蓬尾的松鼠忽然抱著一顆松果從她眼前的樹梢上吱一聲跳走。她倏地指風一彈,那松果便從爪子間跌落雪地上,落在她身前。那松鼠烏黑如豆的眼珠中能看出萬分不捨食物掉落,但蕭琰身上流露出一分殺氣,讓它感到極度危險,沒有半分猶豫,嗖的飛躍出去。
這樣的雪天裡,下一顆松果很難尋到,但眼前保命更重要。
這是出自本心的取捨,完全不需要猶豫。
蕭琰忽地一笑,烏黑清澈的眼眸中若有所思。
她指風一彈,那松果倏地飛了出去,正巧落在松鼠竄躍出去的前方,那松鼠伸出爪子敏捷一撲一抓,抓住了松果,落到枝梢上又幾竄不見。
……
初七慕容絕還在閉關鞏固先天境界。
蕭琰也還在雪山森林中行走,有時在雪峰上發現一朵雪蓮花,會看很久。
有時她又回到神湖作畫,一忽兒落筆,一忽兒沉思,一忽兒繞著湖水走來走去,口中喃喃自語說著自己也不清楚的話。
她在雪中徘徊時遇上了少神司,很認真很迷茫的問:“何謂無情?”
少神司冷冷淡淡一眼,冷冷清清一句:“有情無情,有意思?”
蕭琰呆立了良久才懂了。
有情無情對於少神司來說不是情,而是一種狀態,一種“事情”。
它像看見路邊一叢花,心中喜悅則有情,無動於衷則無情,然有情不會因為生命凋謝而悲傷,無情不會因為礙眼而毀滅,有情無情像山水一樣自然存在。
這是已經勘破了情。
故,無所謂有情,也無所謂無情。
但蕭琰勘不破……
晚上她對沈清猗說:
思念卿卿,恨不能日日相纏。
……
蕭琰去神廟星殿觀星,又問睿智的大祭司:“什麼是無情呢?”
大祭司臉上的皺紋笑展開來,一條條皺紋裡似乎都刻著智慧,告訴她說:“人間。”
蕭琰懂了,大祭司的是博,而廣博的對生命個體來說,是無情。
她的生之道,也是一種無情的,那是陽光照耀大地、雨露滋潤萬物,惠施而薄的。
但她還有一種。
至情,至深,至入微。
樹枝在雪地上寫了一行字,在這片寂靜的雪林中留了很久很久,直到一群角鹿覓食踏雪而過,化為碎瓊玉屑,唯深雪大地記下它的深情。
……
至喜至憂至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