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握緊,胸中翻湧起一股極不舒服的胃酸。猛吸一口氣,將湧到喉頭的噁心強壓下去,對著她優雅的美目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吐出:“人……相……食……”
她剛要呼喊出聲,趕緊用帕子捂住嘴,環顧一下四周,然後尖叫起來。順著她的眼光往下看,她正踏在一個隆起的土包上,稀鬆的土被她無意中踢開,露出一段骨頭,依稀是腿骨。
她臉色發白,一把拉住我:“晴姐,我……我們一起走。”
我搖頭:“法師還在這裡,我要等他一起走。”
對著她扯出一個安心的微笑:“你帶著孩子們先走吧,我們很快回來。”
她為難地看著我,點一點頭,叫上兩個孩子,叮囑我幾句,便回去了。我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要害怕,站起來向羅什的方向走去。
還沒走到第一個窯洞,便聽見裡面傳來驚恐刺耳的尖叫聲,然後有人奔出窯洞。仔細辨認,那個女人是我們收留的劉嫂,後面一個瘦得渾身露出骨架的男人無力地拉她。
“你怎麼可以把小三……”劉嬸一把抓過男人的衣襟,用盡力氣在男人身上捶打,野獸般號叫,“你這個畜生,你把孩子……你竟然……跟人換……。”
“我也沒辦法!”男人任由劉嬸打,瘦弱的身軀幾乎站立不住。
他麻木地盯著手上一塊生肉,嘴角上扯,門牙盡缺,露出發黑的牙床:“不是餓瘋了,誰捨得,誰又吃得下啊……”
喉嚨裡泛出沖鼻的噁心,硬生生壓下。不敢再看他手上的東西,急忙往前走。探頭到路過的一個窯洞口找尋羅什,裡面只有幾個人正圍坐著,曬著門口透進來的陽光。以前我們來賑災時,每個窯洞都擠滿了二三十人,現在,除掉被徵去打仗的,凍死餓死的,只剩下四五個人了。
那群人看見我時,頭抬起,嘴角血紅。離我最近的一個老者,面無表情地看我一眼,繼續低頭啃手中的東西。等我看清他在啃的東西,再也無法忍住,翻江倒海地將黃膽汁也吐個乾淨。那是一隻手,他居然抱著一隻手!
“閨女,餓了吧?”老者依舊坐在地上,將那隻手向我伸來,泛著死灰色的手掌猙獰地在我視野中晃動。
“這四面八方能燒的東西都燒完了。別嫌棄啊,吃生的也能活命……”
我轉身便跑,逃出窯洞外,仰頭看著冷漠的太陽。這陽光為何沒有一點溫暖?閉起眼,握緊拳,對著那陰冷的太陽大聲叫喊。為什麼要讓我親眼見到這些?淚水模糊視線,搖搖晃晃之際,雙肩被扶住。虛弱地轉頭,看到同樣淚流滿面的羅什。
“艾晴,你先回去。”他吸著鼻子,顫抖著身體,嘴角哆嗦,“別再看了……”
我盯著他佈滿悲憫的臉,稍微覺出了些暖意。終於回過神,死死抓著他的手臂,哭泣著哀求:“是我不好,我早該想到會是這種情形。你跟我一起走,不要再看到這些了……”
“艾晴,你早就知道這結果,是麼?”
我抽泣著,喃喃念出那句折磨了我三個多月的記載:“‘時谷價踴貴,鬥值五百,人相食,死者太半。’”
狠狠咽一下嗓子,緊握拳頭。指甲掐進肉中,只有讓疼痛帶來幾分清醒,才有勇氣繼續說下去:“羅什,這場災難對我們而言,已是慘痛至極,歷盡千難才存活下來。但在浩如煙海的史書中,卻只有這短短十六字記載!為何饑荒,何時開始何時結束,何處受災最重,災情如何,死了多少人,都沒提到。因為這樣的災禍,在中原大地隨處可見,不足為奇!”
猛吸一口氣,身體如同打擺子一樣。寒氣直逼周身,聲音顫抖:“可我不敢告訴你,我不想讓你提早知道這殘忍的結局。‘人相食,死者太半’,這不是唯一一次,這樣的慘況在涼州還會再發生,甚至更慘烈。我枉為未來之人,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