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著,我在車裡發呆,只覺得心裡堵著一塊什麼東西,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昨天一早他跟著師父走時我就躲在寺門不遠處的牆角。送行的人很多,連蘇巴什城裡的百姓也來了,熙熙攘攘地擠滿寺門。人頭晃動,我根本看不到他。直到他上了駱駝,才揉揉發麻的脖子,告訴自己眼睛不許眨。隔著人海,仍然能看到他眼裡的寂寥孤清。看到他抬手間露出陳舊的檀香木佛珠,我下意識地拽緊脖子上的艾德萊斯綢。駝鈴聲聲,他回頭在人群中搜尋,終於還是低垂了眼,轉身離去。清一色褐紅僧衣的隊伍緩緩馳離,漸行漸遠,拐進了遠處的天山峽谷,消失不見。我的淚,還是沒能忍住。
馬車晃晃悠悠,我在這搖擺中一點一滴地回味,以至於弗沙提婆告訴我要安營紮寨了,還是神思恍惚。看到了他眼裡醞著的怒氣,不想多理,早早吃了東西鑽進帳篷。
他也鑽了進來,我背對著他睡下,當他是空氣。他一直在我身邊坐著,卻一言不發。不知過了多久,他沉沉地嘆了口氣,出去了。
第二天到達它乾城時正是日暮時分,夕陽照在殘破的城牆上荒涼蕭瑟。我怔怔地看著城牆,突然悲從中來。從來沒有對自己的工作有如此次一般絲毫提不起興趣,突然覺得為這個過了兩千年的廢城考察,測量,確定方位真的有意義麼?無論如何,人的腳步在匆匆向前走,21世紀的瞬息萬變,還有多少人會停下腳步去看曾經發生的過去呢?就連羅什,除了佛教和歷史專業人士,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存在過,貢獻過?日本動漫充斥著年輕人的生活,但有多少青年一代知道他們熟悉的阿修羅、天龍、夜叉、乾闥婆、迦樓羅、迦陵頻伽這些拗口的詞語,就出自羅什的翻譯呢?
意興闌珊地掏出工具,無論喜歡與否,此刻我都得做點什麼才好。否則,想的太多,徒添心累。弗沙提婆要幫我,先被我回絕。可是看他不依不饒地接過尺子,只好隨他了。
晚上在破爛不堪的城裡紮營,我坐在火堆邊啃著乾硬的饢,味同嚼蠟。啃了一會就放下了,眼光飄向夜空下蒼涼的城牆剪影。不知道他現在走到哪兒了,會像我一樣圍著火堆牽掛著心裡的那個人麼?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也是十月份的夜晚,也在荒無人煙的沙漠裡。那時的他,還是個青澀的少年。深邃的大瞳仁緊緊地盯著我,好奇又探究。
“在想什麼?”
眼前遞來一個水杯,弗沙提婆的眼中映著跳動的火光,好像他的眼啊。
我接過,無意識地暖手:“這裡是當年班超的西域都護府。班超父子兩代人經營西域六十多年,終於改變了西域的歷史,連龜茲的歷史,也由他改變。”
“嗯。”他在我身邊坐下,盯著火堆:“告訴我他的故事。”
“班超是我最佩服的英雄。他的父親班彪,哥哥班固,妹妹班昭,都是漢代大史學家文學家。他自己本來也從文,卻投筆從戎。”我喝一口水,慢慢回憶著,“武帝時派張騫鑿通西域,和親設防。漢治西域,只要能臣服,非但不用進貢,反而能得到賞賜和漢地先進的技術。這與匈奴把西域諸國當肉包子橫徵暴斂不同,所以一度整個西域都聽命於漢朝,對匈奴打擊非常大。但是漢末王莽篡漢,天下大亂,匈奴又重新抬頭,控制了西域。光武帝初期,百廢待興,他又很小氣,所以,也沒空理西域。直到光武帝的兒子明帝,才派出竇固攻北匈奴。造就了班超輝煌的一生。”
瑟瑟秋風中的頹垣斷壁,正是見證了當年的輝煌。他帶三十六人殺一百三十個匈奴,留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成語。他在漢章帝放棄西域下詔讓他回去時堅持帶著西域各族人守疏勒五年,他自己的漢人兵馬其實很少,完全靠個人魅力讓西域各國臣服。
班超父子兩代的努力,讓龜茲臣服了漢朝。班超扶植的白家,統治了龜茲近八百年曆史。但我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