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再好的化妝品也掩飾不住,我已經老了。老了。”
“我真的老了。”康蘭說。她把她的思維延續成語言了。
李澳中茫然地抬了抬頭,沒有做聲,又低下頭去炒菜了。
做好飯,李澳中先把明天推到客廳裡,喂他吃了飯,然後夫妻倆互相悶著頭,一口一口往嘴裡扒飯。
“鑰匙拿到了沒有?”康蘭說。
李澳中搖頭:“哪裡有這麼快?”
“哪裡有這麼快!”康蘭慢慢地重複,似乎在品味嘴裡的飯菜,“稅務局的劉家明調去當所長,第一天的接風宴上就放著一套三居室的鑰匙。還有烏明清,先把家搬到了神農鎮,然後才去上任。”
李澳中不做聲,盯著面前的碗,似乎那個碗就是一片大地,地上大雨滂沱。
“神農鎮那幫假痞子,別看答應得好好的,你要拉不下警察的面子去求他,他還真就來著不給你。”康蘭說。李澳中不抬頭,專注的吃飯,“你總是怕丟人。當初為了調到神農鎮求了那麼多人,為了那套房子幹嗎不去求人?去神農鎮不就是為了弄錢嗎?”
“你別說了……好不好?”李澳中低低地說。
“我知道你看不起他們,覺著委屈。”康蘭不理會他,不屈不撓地獻計獻策,“要不你就去縣委找韓副書記,他兒子把人打成那個樣子,要不是你去做苦主的工作,人家一上告,他那兒子準在監獄裡蹲著。賠點錢能拉倒?他答應調你到神農鎮,送佛就送到西唄——”
“我求求你……別說了好不好!”李澳中似乎在掙扎,他抬起頭,哀求地望著康蘭。
康蘭閉了嘴。
明天冷漠的看著自己的父母,他曾經崇拜著父親像大山一樣的沉默,如今他發現,李澳中的沉默並不是很有力量。事實是他無法開口,一開口,就暴露出了他的虛弱。明天覺得悲哀。像很多孩子一樣,他喜歡強者,熱愛英雄。他不喜歡李澳中被生活所屈服的沉默。
康蘭也在沉默,似乎被李澳中哀求的神情驚呆了:“我……我只不過想盡早賣了那套房子。小天……還欠著醫院一大筆錢。”
李澳中頹然放下筷子:“我已經出賣了我能出賣的一切,你就留給我一點……一點活著的自尊好不好?”說完他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去了。
康蘭像遭到電擊般的一抖,乾枯地僵硬在客房裡。
“李澳中,你不是男人!”康蘭憤怒起來,她抓起了飯碗摔向門口。碗的碎裂聲和門的關和聲同時響起。白花花的瓷片和白花花的米撒了一地。
康蘭放聲痛哭。明天的臉上湧起一種嘲弄,他看看自己枯瘦的手臂,露出成年人那種憎恨的目光。
家庭的突變是在明天3歲的時候,早已學會走路的明天又不會走路了。首先注意到兒子變化的是康蘭,她發現兒子最近經常摔跟頭。路很平坦,沒有坑坑窪窪,沒有果皮樹枝,也沒有磚頭石塊,可他就是那麼毫無來由地摔倒。明天學步很早,不到一歲就開始東搖西晃地走,到了兩三歲間就活蹦亂跳。李澳中預言,我兒子長大肯定是運動健將,劉易斯第二。偏偏是這個“劉易斯第二”,到了三歲時不會走路了。
康蘭注意到,兒子走路時腰椎過度前突,下肢搖搖擺擺的,像個大肚鴨在晃。更讓人驚訝的是,孩子摔倒後爬了起來,不喊摔了那兒,卻說:“媽媽,腰疼。”
李澳中也擔憂了起來。與此同時,有訊息傳來,神農鎮出現了一批“小大肚鴨”。全是三四歲、五六歲的孩子,走起路來挺胸凸肚,後腳跟不沾地,兩條腿左右擺。這時候,神農鎮人才注意到,原來這十年來,鎮子的孩子間已經出現了很多種怪異的疾病,呈現各種各樣的症狀。當地人求救於神婆,神婆燒符請神,得到了神諭:神農鎮的地下有萬千逃脫輪迴的幽靈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