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傻娘們你哭吧!一會兒把瞎馬的人引來,全家一個別想活!
蓮立馬不哭了。
兩個人成親了這麼久,只這一晚,她感覺他真正是個男人,是個丈夫了。
那一夜,蓮抱著他不撒手,一回回,湊到他耳根兒,說二孩兒,你長大了,懂人事了。
他不說話,只是呼呼的喘息。
雞叫三遍,他才說話了,我得走。
蓮一動不動。
他也不動。
倆人就這樣一動不動,彷彿一動,人就沒了。
到了雞叫聲此起彼伏時,他終於推開了蓮,我真得走了,等天一明就不好走了。
天還不明。
我得上娘屋裡看看,大半年沒回來,不知娘咋樣了?
娘好著哩!
咱家的麥也快該動鐮了吧?
都等你吧!
這雨下的,不要緊吧?要不中了,叫大幫幫你吧。
那你就別管了!你走!你走了,我找一群相好的!
你敢!看我不殺了你!
黎明前,陳樸真好不容易才走出自家宅院。
雨早停了,天還正黑得結實,零零星星狗的叫聲,就把深夜叫開了幾道縫,露出了一些欲垂未垂的星,這兒那兒,點點串串,像一地沒撒勻的紅綠豆…… txt小說上傳分享
16、
最艱苦的一年過去,到了四七年的春夏之交,國民黨軍隊的大規模進攻減弱,解放軍在華北的戰場開始由戰略防禦轉入進攻。在成功地阻止了國民黨軍隊進攻陝北和山東之後,四七年六月,五萬劉鄧大軍渡過黃河,向南挺進大別山,開闢了新的根據地。
這一年,陳樸真所在的原區大隊升為三十團,在半年的時間裡數次攻打縣城。沒了大軍團中央軍的支援,各鄉的保安隊早失了威風,紛紛龜縮排城裡,一時間河陽集上的槍聲稀落下來。
就在人們終於能過上幾天太平日子的時候,國民黨的地方武裝保安團與還鄉團勾結一起,開始瘋狂的下鄉偷襲。
事情過去了好久,人們偶然地說起來,陳家的那場血光之災,好多人預先都是知道了的。此前瞎子大的病好了些,人還是孱弱的,早晚出來,還到集上擺算卦攤子。半月二十的,也到蓮這邊來,來也還是那樣,人在前莊敲竹板,一句一句,自有人將那話會捎到蓮的耳朵裡。
那天有人聽到瞎子又在前莊打竹板,唱的那曲兒是淒涼而恐慌的,聽著叫人又無端發���
叫聲鄉鄰仔細聽,
陳店莊裡有災情。
災情就在八月裡,
莊西頭,陳家丁,
一家大小五口整,
四男一女赴陰冥……
村上的人們,好多人都聽到了,身上就有一點發緊。更多的人就罵,說這破瞎子,見不著閨女了,咒人家死呢,個缺德帶冒煙,不得好死的!也有那信的,只是半信,心說咋能呢?還有的就知道不好,也沒有那防的法子。那年月,各家都是土房院子,防不勝防,躲也沒處躲呢。
瞎子的話果然一字不落地傳到蓮的耳朵裡,蓮的心跳了幾跳,是大禍臨頭的感覺,可一個女人家,她哪裡作得了這個家的主?
後來聽莊上老人講,那年八月,正是三秋大忙天,地裡莊稼都熟透了。豆子張了嘴,高粱曬了紅,穀子也都彎了腰。村上的人吶,都恨不得張出八隻手,割的割,掰的掰,打的打,人忙得就像捻捻轉兒。
那天,昏天地黑了,場院上的人都捧上了湯碗,才見我爺爺從地裡回來,揹著一捆高粱杆。
雖說節氣已入了秋,前半夜還是燠熱著。總到了後半夜,勞累了一天的人們才消停了,落了汗,在露天地裡睡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