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人唸完了信,馮氏又原樣疊好,妥善的放在專門的小匣子裡,然後開啟兒子寄來的包裹,裡面果然有本小說,聽兒子在信裡把它誇得天花亂墜的,她不由得也起了些興趣。
她本身就是個窮苦人家出生的姑娘,為了幫家裡籌集蓋房子的錢,才答應做了老爺的第三房繼室,那時候她才剛滿十八歲,而老爺已經五十多了,老夫少妻的,老爺倒也疼愛她,她能識得幾個字,全靠老爺閒暇時手把手的教她。
因此她比一般官太太們多了幾分不羈和潑辣,又比尋常村婦們知書達理。
可惜不過三年,老爺便去世了,她帶著幼子千里迢迢從任上趕回績溪老家,整日忙於生計和周旋,本來識得的字也逐漸忘得不剩幾個了,自己看封家書都困難,何談看小說呢。
好在穈哥兒貼心,還知道專門買那滿是圖畫的版本給她。
馮氏這一翻開,立馬就入了迷了,雖是插圖並著幾句極簡短的話,不如小說本身引人入勝,可也別有一番趣味和吸引力,特別是那畫師功力著實匪淺,非但將劇情巧妙的濃縮在了一幅幅的插畫中,就連畫中人的神態也是栩栩如生,生動極了,叫人看來即淺顯易懂,又代入感十足,幾可與現代的漫畫相媲美了。
馮氏直從中午看到天黑,晚上草草吃了幾口飯,回去便點了油燈繼續看。
馮氏的兩個兒媳婦都是那第一任胡太太所生的兒子們娶的,年紀比馮氏還大著幾歲呢,素日便不太尊重她,又尖酸刻薄小心眼,若非馮氏性情豁達不與她們計較,這個家裡早雞飛狗跳不知鬧得怎樣了,也正是這樣,馮氏才被胡氏宗族的人都高看一眼,在家裡的地位也是穩如泰山。
兩個兒媳今日見到馮氏一反常態,吃完飯既不做針線,也不念佛,而是匆忙回房,便擠眉弄眼的嘀咕道:&ldo;今兒穈哥兒來信了,還寄了個大包裹來,也不知是什麼好東西,居然一個人偷偷的在房裡看了一下午!&rdo;
兩人既好奇,又氣憤,覺得馮氏吃獨食,佔了該她們的那一份東西,收拾完飯桌,便端了壺茶相攜來找馮氏。
馮氏正看得入迷,聽見敲門聲,看著兩個兒媳婦往屋內窺視的目光和託盤上的茶壺,立馬就知道她們打的什麼主意。
處了十幾二十年,誰還不知道誰呀,馮氏也不與她們囉嗦,直接把人讓進來。
&ldo;這是穈哥兒從滬市寄來的洋布,本想明天拿給你們,既然來了,就一人挑一個花色拿回去吧,做身衣裳,也是他對你們的一片心意!&rdo;
兩人早看見那個包裹了,聞言也不客氣,一人挑揀了一卷花布,又旁敲側擊的說:&ldo;穈哥兒最是孝順的,難為他一個學生,自己手頭還不趁呢,就給我們買東西回來,都說這滬市的東西精貴稀罕,娘,穈哥兒還給您寄了什麼新奇的東西麼?也讓我們開開眼界呀。&rdo;
馮氏知道她倆的鬼心思,也不藏著掖著,指著桌上的書說:&ldo;還真有個新奇的,諾,就是這本書了,真是好看得緊,我看了連茶飯都不想了!&rdo;
兩個媳婦見桌上確實有本翻開的書冊,頓時洩了氣,還以為什麼好東西呢,勾得婆婆這樣急火火的,她們是不識字的,自然對書沒什麼興趣,當下抱了布匹各自回房了。
馮氏點燈熬油的,直看到雞叫時分,才撐不住的停下了,一時只覺腰痠背痛,眼睛酸澀的直往外淌淚水,哎,真是老了,身體實在扛不住,這才吹燈上床了。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卻怎麼也睡不著,身體明明極睏倦,頭腦卻極亢奮,一閉上眼睛那小說中的一幅幅插圖便是活了一般,那描繪的情景止不住的一幕幕的連貫著跳出來,活靈活現的,讓馮氏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倘若叫人看見,必要當她得了失心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