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廣不說話了,這漢子微微低了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面,每次隋寧遠誇他時他都這幅樣子,害羞侷促,眼神都不知道放哪裡,平時冷峻的臉上也化開一抹溫度。
“俺會做。”祁廣喉結滾了滾,“主人家若是想吃,明兒去市場買些足量的黑豆,可以多買些。”
“記下了。”隋寧遠聽著感興趣,這些手工製造的物件究竟是如何做出來的,是他這富家公子從前從不瞭解的。
“然後再去買些曲粉,主人家去找那賣豆腐的農戶家,應當是有的。”祁廣說完,看見隋寧遠眨巴著眼睛望著他,眼底澄澈。
“嗯——”祁廣摸了摸後腦勺,笨嘴拙舌解釋:“曲粉是用來發酵豆子的,只有經過發酵,晾曬,再用屜布擠壓把水攥出來,留下的才是醬醅,曲粉一般是夏秋收麥子時,將小麥磨成粉混著黃豆,在溫水裡泡著,直到長出一層黃白的菌,那東西就是曲粉,大部分農戶都會制一些存著,也有拿出來賣的。”
“哦。”隋寧遠恍然大悟。
“後面的步驟還有許多,俺就不說了。”祁廣拿過菜刀,小心翼翼砍切土豆絲。
“這個醬醅要多久能吃上?”隋寧遠撐著膝蓋,託著臉頰。
“要曬好久呢,至少五個月,現在制上來年夏天能吃上,若是有個醬缸就好了,俺可以多做些,這樣來年一整年都夠了。”祁廣道。
隋寧遠對這些沒概念,還以為發酵個一天兩天便能吃上鹹香的醬醅,聽祁廣說要到來年才能吃上,瞬間失了興趣,咳嗽一陣,不再說話了。
祁廣仰著臉,四處瞧看,奇怪道:“主人家怎麼還在咳嗽,這屋裡難不成哪一處還漏著風,不應該,俺將窗戶都封上了,屋內還烤著火呢。”
“老毛病。”隋寧遠剛說了一句,又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後來竟說不出話來,直到祁廣手忙腳亂替他溫了一碗水端來,才順下氣去。
“我十五歲那年,生過一場大病。”隋寧遠眸光淡漠,平淡提起,“高燒十幾日不退,昏天暗地,最後倒在床上,只有出氣,沒有進氣,只差一口氣就沒命了。”
祁廣端著水的大手倏地向一側歪去,溫水灑在他的手背上。
“從那以後瞎了眼,耳朵也不大靈光。”隋寧遠從懷中掏出他的方巾,替祁廣擦去手上灑出來的水漬。
“咳嗽也是那時留下來的病症?”祁廣沉聲問他。
“嗯,每到冬日裡就發作,見了風就咳,降了溫也咳,咳來咳去,沒完沒了。”隋寧遠嘆口氣,“郎中當年說,我這病是個折磨人的病,要想不發作,就需得仔仔細細小心伺候著,用藥材吊著,食療補著,一日不能落下,只有這樣才有徹底好了的可能。”
他溫柔笑笑,眉眼多份釋然無奈:“但你也知道,我孃親去了,林翠蓮和隋高怎麼肯這樣花心思伺候我,因著這病就乾脆拖著,拖到現在,估摸著也治不好了。”
“不能這樣說,主人家!”祁廣急急攔住他的話,兩條粗眉狠狠擰起,“俺老家有個說法,遇病啊災啊,千萬不能說喪氣話,只有心裡面相信必定能治好,藥王爺才聽得見,才肯幫這人間的忙。”
“好好好。”隋寧遠配合地抬手捂住嘴,從手掌後彎起眼睛,“那肯定能治好。”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祁廣沒理會他話裡話外的打趣,認真道:“俺從前不知道主人家這病如此嚴重,還讓主人家每日出去坐在風口賣柴,真真是該死,從明天開始主人家別再去了,在家養著身子,俺去!”
“這又不怕暴露了?”隋寧遠咳嗽半晌,按住祁廣道:“還是我去,你不消內疚,遇見你以前我天天在床上躺著,身子骨也沒見好,這病可能——”
他迅速住了嘴,瞥了眼祁廣,忙笑著說:“這病能治好,能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