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兒想了一下午,我想隋高在我孃親剛去那一年都未曾落淚傷痛,怎的就今年特殊,非要大操大辦一次。”隋寧遠伸手扒了一個松子,正要往嘴裡放,想著祁廣還沒吃,便收了手,小心把松子仁摳出來,放在一旁攢著。
“俺記著,翻過年來就是春考了。”祁廣手上幹著活,冷不丁接了他這麼一句。
“春考?”隋寧遠恍然大悟,被這漢子點醒了,“對啊,我怎的忘了,翻過年來就是春考,隋輝正要參加呢,也難怪隋高忽然開始擺出這些作態來,是不是怕到了松江府讓隋家落了寵妾滅妻的話柄。”
“俺也就是這麼猜的。”祁廣抬了頭,“養外室,還在髮妻喪期便帶著外室登堂入室,這些事在俺家鄉里是要遭笑話的,不光彩。”
“隋高現在也不光彩,只是因他是隋宅的老爺,腰纏萬貫的,才沒人敢當面說他,背地裡誰不議論我們家這些爛事。”隋寧遠扒著松子仁,說起便額角發痛,還記得他去松江府買棺材那日,在牛車上就聽見人當面議論他們家的樂子,好個沒臉。
這種沒臉的事也就隋高和林翠蓮能做出來。
桌上的紅燭快燃盡了,隋寧遠被晃了眼睛,說道:“對了,今兒林翠蓮還給我個下馬威,說是以後紅燭的份例減半,隋宅不供我的了,以後咱還得自己買,又是一筆大花銷啊。”
祁廣雖有了活計,但那八兩銀子畢竟要幹完一個月周老漢才給結算,現在他們倆手裡到底沒什麼餘錢,就剩了些前段日子賣柴火換來的碎銀,還得供著以後買菜吃飯用。
“主人家不消擔心,咱們守著後山大片松林,還愁沒有蠟燭?”祁廣踏實地扔下兩個字,“俺做。”
隋寧遠眨了下眼。
“俺過去在老家,冬日裡經常拿羊油熬油燈,晚上照樣的燒,松油跟那個大差不差,很方便做的。”祁廣搓出新的松子端上來。
“你還真是什麼都會做,跟你比起來,我像是白活了似的。”隋寧遠抓起桌上他扒好的一把松子仁,“來。”
一雙修長素白的手託著滿掌的松子仁忽地伸到眼前,漢子驚得向後退了一步,眼眸微微瞪大。
“吃啊。”隋寧遠抬了抬手,“張嘴得了,你手髒,我餵你。”
“不,不。”祁廣慌不迭的,話都說不大利索,羞囧著道:“主人家雙手金貴,怎能怎能讓主人家幫俺剝殼,還喂進嘴裡,不用,不用。”
隋寧遠沒說話,他只是微帶笑意,側著眸望他。
祁廣不敢再推脫了,猶猶豫豫上前,彎下腰,下巴輕輕搭在隋寧遠的手掌上,像是怕自己髒汙,小心翼翼不讓隋寧遠的手掌碰到他的嘴唇。
隋寧遠卻不大在意,手心攏起,將剝好的松子仁盡數送入祁廣口中。
漢子鼻息間撥出的熱氣燙在掌心,嘴唇輕輕側過掌心的面板,像是個柔如羽毛輕掃的吻,隋寧遠收回手,還覺得那綿綿癢癢的感覺揮之不去。
“多謝主人家。”祁廣直起身,依然不大敢抬頭望隋寧遠,他忙投洗了手巾遞來,“主人家擦擦手。”
隋寧遠接過來,擦著手,問他:“你的午膳怎麼辦,中午在周老漢那,只啃一個饅頭不夠吧,要不要以後下山吃,或者咱們帶飯去?”
祁廣道:“不必,周老漢是個好心人,答應俺以後都跟著他們家一起吃。”
“好,那我放心了,你終於不用跟著我餓肚子了。”隋寧遠笑笑,“以後你也不用管我晌午的飯,我就把孫小舟送來的熱一熱就行了,我本來也吃不了多少。”
兩廂說定,晚上就寢時,隋寧遠的心情一直都不錯,覺得踏實又滿足,他從前一直怕虧待了祁廣,這漢子食量如牛,卻要跟著他摳摳搜搜分那點糠咽菜,看著都不忍心,現在有人關照他的午膳,總算餓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