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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人應該有些勇氣,做一番鬥爭,來維護自己的愛好。這個道理我直到最近才領悟到。

我常聽人說: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多有趣的事情。人對現實世界有這種評價、這種感慨,恐怕不能說是錯誤的。問題就在於應該做點什麼。這句感慨是個四通八達的路口,所有的人都到達過這個地方,然後在此分手。有些人去開創有趣的事業,有些人去開創無趣的事業。前者以為,既然有趣的事不多,我們才要做有趣的事。後者經過這一番感慨,就自以為知道了天命,此後板起臉來對別人進行說教。我以為自己是前一種人,我寫作的起因就是:既然這世界上有趣的書是有限的,我何不去試著寫幾本——至於我寫成了還是沒寫成,這是另一個問題,我很願意就這後一個問題進行討論,但很不願有人就頭一個問題來和我商榷。前不久有讀者給我打電話,說:你應該寫雜文,別寫小說了。我很認真地傾聽著。他又說:你的小說不夠正經——這話我就不愛聽了。誰說小說非得是正經的呢?不管怎麼說吧,我總把讀者當作友人,朋友之間是無話不說的:我必須宣告,在我的雜文裡也沒什麼正經。我所說的一切,無非是提醒後到達這個路口的人,那裡絕不是隻有一條路,而是四通八達的。你可以做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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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最初發表於1996年第10期《三聯生活週刊》雜誌。

生活和小說

羅素先生曾說,從一個假的前提出發,什麼都能夠推論出來,照我看這就是小說的實質。不管怎麼說,小說裡可以虛構。這就是說,在一本小說裡,不管你看到什麼千奇百怪的事,都不應該詫異,更不該指責作者違背了真實的原則,因為小說就是假的呀。

據說羅素提出這一命題時,遭到了好多人的詰難。我對邏輯知道得不多,但我是羅素先生熱烈的擁護者。這是因為除了寫小說,我還有其他的生活經驗。比方說,做幾何題。做題時,有時你會發現各種千奇百怪的結果不斷地湧現,這就是說,你已經出了一個錯,正在假的前提上推理。在這種情況下,你不僅可以推出三角形的內角之和超過了一百八十度,還可以把現有的幾何學知識全部推翻。從做題的角度出發,你應該停止推論,從頭檢查全部過程,找到出錯的地方,把那以後的推論全部放棄。這種事誰都不喜歡。所以我選擇了與真偽無關的職業——寫小說。憑良心說,我喜歡千奇百怪的結果——我把這叫做浪漫。但這不等於我就沒有能力明辨是非了。

生活裡浪漫的事件很多。舉例言之,二十四年前,我作為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去了。以此為契機,我的生活裡出現了無數千奇百怪的事情,故而我相信這些事全都出自一個錯誤的前提。現在我能夠指出錯出在什麼地方:說我當時是知識青年,青年是很夠格的(十六歲),知識卻不知在哪裡。用培根的話來說,知識就是力量,假如我們真有知識,到哪裡都有辦法。可憐那時我只上了七年學,如果硬說我有什麼知識,那隻能是對“知識”二字的汙衊。不管怎麼說,這個錯誤不是我犯的,所以後來出了什麼事,都不由我負責。

因為生活對我來說,不是算草紙,可以說撕就撕,所以到後來我不再上山下鄉時,已經老了好多。但是我的生活對於某些人來說卻的確是算草紙,可以拿來亂寫亂畫。其實我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千萬人中的一個。像上山下鄉這樣的事,過去有,現在有,將來保不準還會有的。對此當然要有個正確的態度,用上綱上線的話來說,就叫做“正確對待”。這種態度我已經有了。

我們不妨把過去的生活看作小說,把過去的自己看成小說中的人物,這樣心情會好得多。因為不管怎麼說,那都是從假命題開始的推理,不能夠認真對待。如果這樣看待自己的過去,就能看出不少可歌可泣的地方。至於現在和未來是不是該這樣看待,則要看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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