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開啟燈,獨自上了二層,過了一會兒便拿著一本厚厚的冊子下樓,走到書桌邊,溫聲對坐在椅子上的段子矜道:“施主,就是這本。”
“麻煩您了,方丈。”段子矜低眉翻看,手剛碰到扉頁就沾了一指的灰。
“施主。”方丈忽然叫住她,將冊子前後翻轉過來,叮囑道,“這本冊子要這樣看。”
段子矜眉心動了動,從後往前、從左往右翻?那這裡面的字,難道也是豎著寫的?
真是一本非常有年代感的冊子啊。
她費勁地讀完第一頁,立刻就懂了這本冊子的歷史。原來這後山裡最早下葬的人,是兩百年前的無名氏。記載著死者資訊的文字足可以稱得上是佶屈聱牙,字型雖然工整,可是辨識度非常低,紙頁也早已泛黃,彷彿她指尖的力道再重一點,就能直接把這張紙捏成齏粉。
她直接往後翻到了最近二十年的。
方丈在她對面的椅子上捻著佛珠,不急不躁。
段子矜看了兩頁,盡是些沒名沒姓的。江臨為他母親安葬,不可能不寫名姓,所以她越看,越覺得後山的陵園裡應該沒有她要找的墓。
方丈亦是看出她的為難,開口道:“施主,您要找的人貴姓?”
“姓陳,陳女士。”段子矜想也沒想地回答,“不過,我不清楚她具體是什麼時候下葬的……”
江臨的母親什麼時候去世的她都不知道,去世後是不是直接下葬,她就更不知道了。
方丈想了想,搖頭道:“後山沒有陳姓的墓碑。”
段子矜茫然抬頭,心裡“咯噔”一下,“您確定嗎?”
方丈又想了想,“不確定。”
段子矜:“……”
罷了,方丈年事已高,每天背那些梵語經文還不夠,哪有多餘的精力去記後山陵園裡埋的死人都姓什麼?
她只好繼續埋頭看了下去。
……
江臨念過三遍地藏經後從佛堂出來,發現對面藏經閣裡的燈還亮著。
也不知老方丈這麼晚在裡面做什麼。
想到明天一早就要下山,他覺得,今晚先去和老方丈道個別才妥當。於是鞋尖的方向一轉,徑直朝對面的藏經閣走去。
沒走出兩步,突然被叫住:“先生!”
聲音不大,卻入了江臨的耳。他準備敲門的手頓在半空中,側眸望向聲源的方向,平靜的目光起了一絲波瀾,很快又歸於沉寂。
是那小和尚。
江臨放下手,輪廓溫淡的五官在月色下顯得清雋而俊雅,連低沉的嗓音都跟著變得好聽了起來,“怎麼?”
小和尚皺了皺眉,“您的藥煎好了,我放進房裡了。我馬上要去做晚課了,師父特意叮囑我,在晚課前要把您手上外敷的藥給您敷上。”
江臨深不見底的黑眸中閃過一抹思考,他回頭看了一眼藏經閣,淡聲道:“我先去跟方丈道個別,小師父稍等。”
“先生!我已經和師父說了您明早下山,他答應去送您的。”小和尚笑米米地,“師父現在有其他客人,您看……”
寺裡偶爾有前來上香的香客或是鎮子裡願意聽方丈講經的善男信女,江臨理解地點了下頭,岑薄的唇角抿了抿,沒說什麼便跟著小和尚回去了。
*
段子矜在藏經閣裡一直看到了入夜。
雖然這後山只葬了幾十人,但有很多無名氏,都在被後人找到之後遷了出去。冊子裡實際記載的總人數超過了二百人。
方丈一直很耐心地等著她看完,段子矜卻有些不好意思,“方丈,不如您先回去休息吧。”
“不礙事。”方丈慈愛地笑,和她聊起了家常,“施主尋的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