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走走吧。”
我興奮地跳了起來,但還是在小麻子的逼迫下把“衣服都穿上”,也就是穿上所有能穿的東西,再塞進些稻草,用布條和破麻繩紮好,才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一推開門,和煦的陽光和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眼睛一時雖然有點不習慣,心裡卻湧上了莫名的歡喜。
屋外是個小小的院子,雖然破敗不堪,卻有星星點點的花草在瓦礫堆裡冒了出來,長得高些的已經在風中輕輕搖曳了,看上去生機勃勃,非常可愛。又是一年的春天了,我16歲了,小時候無數次想像過自己到了16歲會是個什麼樣子,因為師父說過16歲就算是大人了,可我從來沒想過,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不過看看身邊的小麻子,我就不好意思感慨了,他出了門先伸了個懶腰,舒服地大嘆了一聲,然後就笑嘻嘻地拎起個破籃子,對我道:“走,我帶你去挖野菜,晚上咱們熬湯喝。”
我也笑了,一邊走一邊慢慢地告訴他我其實很會挖野菜——小麻子已經聽慣了我說話,只要講慢一點,他基本能聽懂七八成的意思——這個季節會有些什麼野菜、如何分辨、如何做法……聽得小麻子眉開眼笑,連連說要是早點遇到我就好了,他就不會老是因為吃錯了野菜而拉肚子了。
我們從院子的缺口——原來有兩扇門,現在已經被小麻子卸下來劈開,堵了前後幾個窗戶了——走出去,就看到了白楊村,不,老實說,只能模糊看出村莊的輪廓了,基本上就是一大片荒地,原先的土房大半都坍塌了,廢墟上又長出了許多荒草和樹叢,多半都在抽條長葉,看上去鵝黃嫩綠的一片,倒也並不覺得太淒涼。
四個月零三十二天(3)
小麻子卻很驕傲地為我指點著,這裡原先是誰誰家,住著什麼什麼人,那裡從前是個場院,旁邊還有個磨坊,石磨還能看見呢……彷彿白楊村依舊熱鬧非凡,生機勃發似的。我聽著,實在不知道是該同情他還是該佩服他,不過我能肯定,如果換了是我,即使沒餓死或嚇死,也早就發瘋了。小麻子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如果不是看起來實在沒多大,我是不會相信以他的計算方式得出的他還比我小2歲的結論的。
小麻子卻總說他很佩服我,這樣都能活下來,四個月零三十二天呢。我知道他不會數數,他也從不承認,但總堅持這麼形容來表達我昏迷的時間之長。他還說我命真大!真硬!然後高興地說我們都是命硬的人,註定了就該在這地方碰上,往往一邊說還一邊試探地看著我,看我有沒有反駁的意思。而我總是頻頻點頭,雖然我也不知道命硬是什麼意思。以及自己的命到底硬不硬,但我確實也不想離開這裡,更不想再看到外面的人和世界。每當我這麼說,他就會很高興,而現在惟一能讓我覺得高興的事情就是能讓他高興,我們就這麼高興地一起大笑著,我覺得比什麼時候都快活。
走出了村子,就是所謂的亂葬崗,據小麻子說,因為村子裡當時病死的人越來越多,沒死的人多半也生病了,沒有什麼力氣,所以後來就把大多數的人都草草葬在了這裡,還有些人乾脆就一個人或者全家人死在了家裡,房子塌了,就成了他們的墳墓,所以整個村子算是個小亂葬崗,而村外就是個大亂葬崗。後來瘟疫過去,村莊也破敗了,附近的村莊城鎮有些窮苦人或者不明不白的人死了,也會偷偷地扔到這裡來,就成了公開的亂葬崗,所以一不小心也許會踩到或者看到骨頭啦、屍體啦,習慣了就好了……現在我們就在這裡開始尋找野菜,老實說,雖然聽小麻子講了無數次上述的故事,真的站在了這裡,頭皮還是有點發麻,惟一能讓我鎮定一點的是想想自己也曾經被埋在這裡過,嗯,就會覺得有點滑稽了,心頭也會鬆快一點。
我開始用心地尋找野菜,還真找到了一些,就開始給小麻子講解著,陽光暖暖的,風也很溫和,而且幸運地完全沒看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