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又見寶玉在一邊鬧乏了,似是要瞌睡了,便讓奶孃丫鬟抱著寶玉到裡間裡歇息去。
一時尤氏進來行了禮,又見賴嬤嬤也在一旁陪坐,因笑道:“嬤嬤可好,昨兒我打發人送的東西可收著了,怎麼近日也不到我們那府裡去坐坐。”
賴嬤嬤忙笑回道:“奶奶就是太和氣了,就連我這樣的老糊塗都時時刻刻惦記著,成天打發人賞東西。託主子們的洪福,老婆子如今好得很,只是怕擾著太太奶奶們,不敢多進來。”
賴嬤嬤這話一出,尤氏便笑了,只說道:“嬤嬤這話說的,什麼擾不擾的,你是老太太身邊的人,自是該我們敬著些,閒時進來逛逛,陪老太太說說話,到府裡轉轉,有什麼怕不怕,不都是這一家子人,誰還敢委屈嬤嬤不成?”
聽得尤氏這話,賴嬤嬤也不禁笑了,只笑道:“奶奶既這麼說,明兒我少不得過去討杯茶喝,只奶奶別嫌老婆子囉嗦便好。”
尤氏忙笑說不敢,一時丫鬟重又上了茶了,王夫人捧起新茶,輕吹了吹,打量了尤氏一眼,方開口道:“你從哪兒過來?可去見過了老太太沒有?”
尤氏忙回道:“已是去見過老太太了,特意過來給嬸孃請安。”
王夫人點了點頭,面上略露出一絲極其和氣的笑意,又品了一口茶,方又說道:“我聽說,近日裡你們那邊又出了一樁新聞,是怎麼回事,你是個好性兒的,但也不能太和軟了,該勸勸珍哥兒,還是要勸勸,否則這事情傳到外頭,還不是你的錯處。”
尤氏一聽,面色便是一僵,半晌也說不話來。賴嬤嬤瞧在眼裡,忙起身轉圜道:“太太哪知道這裡頭的緣故,珍大爺雖然淘氣,但也不是那不分好歹的人,不過是底下那些眼皮子淺的小東西在中間作怪罷了。眼下那府裡大老爺不在,才由得他們鬧一鬧,待大老爺一回來,有他們吃苦喊天的時候,和大奶奶有什麼相干的?”
賴嬤嬤這一番話一出來,尤氏的面色方好看了些,只拿帕子捂臉道:“嬸子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大爺那脾氣,若是肯聽我勸的,我能不說麼?就為著老爺壓他在觀裡抄經的事情,不知在家鬧了幾回了,我勸了幾次,沒得好話不說,反落了一身埋怨……”
王夫人見尤氏傷心落淚,忙上前勸住了,又拉著尤氏到身邊坐下,問道:“我倒也恍惚聽人說過這事,只是不大真切,正想尋人仔細問問,不想你就來了。可是這其中有什麼緣故?”
尤氏抹了抹淚,只咬牙罵道:“不知是哪兒來的野道士,山精野怪混出來的雜種!哄著我們家老爺,一會煉丹一會燒火的,在觀裡折騰也罷了,誰管是燒丹還是煉火呢,不過費幾兩銀子圖老爺樂呵一場。誰知那野道士見著丹煉不好,便張口編著謊話說,是我們大爺不好,老爺才煉不出仙丹,成不了仙。平日無事,老爺見著我們大爺就是三句離不開打罵的,這麼一來,哪兒還有好的,成天兒抓著我們大爺到觀裡抄經唸佛,偏我們大爺又是那性兒,這一年上不知捱了多少打罵。他捱了打,自是要尋地方尋人出氣的,我……”
說到後面,尤氏竟嗚嗚哭了起來,看的王夫人心裡頗不是滋味,一時只在一旁嘆氣不止。
賴嬤嬤瞧著,心裡也不大自在,忙勸道:“那府裡的大老爺素來便是如此,眼下修了道了,還算緩了脾氣了,若是以前,珍大爺哪天少了三頓打去,一聲惱了,哪是打兒子,生生竟是在打賊。眼下大老爺一心修道,難免做出些糊塗事,縱是珍大爺說話他不聽,還有蓉哥兒在呢,太太使喚蓉哥兒多往觀裡走走,大老爺瞧在孫子的情面,自是要給珍大爺留些顏面的。”
尤氏被賴嬤嬤這麼一勸,心裡倒好受了些,只止了哭,對著賴嬤嬤含淚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