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整你來整,反正我下不去手。”家義囁嚅著:“當初你要同意離婚……”李蘭茹說:“離了就比現在好嗎?現在不管咋說,還是一家人。有我們在,你的日子也好過點兒。”
家義聽了這話,心裡既有痛楚,又感到溫暖,眼睛不由就有些潮潤,說道:“這陣子,我覺得所有的門都對我關了,只有你這兒,還沒嫌棄我。”李蘭茹說:“我為啥要嫌棄你?就為外人說你的那些話?人心是幹啥的?”
家義低下頭,把忍不住的眼淚藏了起來,卻藏不住身體的抽動。李蘭茹這番話,把他心裡茫茫無邊的黑暗撕開一條縫,讓一絲光亮射了進來。這亮光讓他振奮,又有些目眩和疑惑。
李蘭茹把手放在他背上撫著,說道:“你只記著那天在馬家菜園我跟你說的話,只要人活著,就有盼頭。”
家義突然匍匐在床上,臉貼著李蘭茹兩條腿,泣聲說道:“到今天我才明白,對我汪家義來說,啥都是假的,只有你跟孩子才是真的。”
李蘭茹驚得趕緊抱住他的頭,低聲喊道:“你小聲點兒。叫人聽去,你不要命了。”
家義更緊地貼著她,感覺到她的兩條腿瘦得近似於兩根棍子,硬硬地沒有一點肉。這個瘦弱的女人現在成了他唯一的支撐。她若倒下或是離去,自己的全部世界便會坍塌。她不願劃清的界限,成了維繫他和這個世界的唯一紐帶。過去,為了立場問題,他割斷了和那個舊家庭的聯絡。現在又有人為了立場問題,逼迫李蘭茹割斷與他的聯絡。命運的輪迴竟是這樣殘酷無常。劃清界限成了一把雙刃劍,揮動之間,處處血腥。過去十幾年,他用這把劍幾乎刺傷了生活中所有的親人。偏偏李蘭茹,獨自承受著各種壓力,始終劍鞘深藏,以免銳利的鋒刃將他刺傷。為嚴國材,甚至為梅秀玉,他都指責過家禮的糊塗,現在,卻恰恰是李蘭茹的“糊塗”,替他固守著最後一片情感空間。這個勇敢的女人像一面鏡子,讓他看清了很多事情。
屋外夜色如墨,幾隻蛐蛐兒躲在溼牆根兒下不知疲倦地嘶叫著。屋頂十五瓦的燈泡不明不暗地亮著,把人的影子怪異地放大在牆上。家義抱著李蘭茹,心裡喊著家禮和家廉的名字,終於暢快淋漓地哭了起來。
10
李蘭茹回到李家樑子那天,家裡沒有一個人知道。林業站在她來之前,只有一個四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姓於,很精幹的一個人,脾氣很隨和。李蘭茹剛放下行李,他就催她回家看看,說:“我知道你是這兒的人,可能好久沒回來吧?”李蘭茹說:“已經有兩三年沒回來了。”老於說:“那就快些回去。”李蘭茹又感激又惶恐,弄不清老於是不是知道她的情況,遲疑著不敢走。老於說:“你來以前他們都給我交待過了,你快去快回吧。”
李蘭茹到家,父親下地了,不在。姐姐聽到訊息先趕過來。李蘭茹見她頭髮蓬亂,衣衫襤褸,一雙手骨節粗大,半張半合著,指甲縫和面板乾裂的口子裡都沾著黑泥。兩個孩子見了她,都不願叫姨。姐姐悽楚地說:“姨如今像叫花子了。”李蘭茹說:“我想去媽的墳上看看。”姐姐說:“去看看也好。墳頭都長好深的草了。”又問:“你這算是回來了?還走嗎?”李蘭茹不想讓姐姐為自己擔心,說:“也許不走了,也許還走,看組織上咋安排吧。”姐姐好意地說:“你一個人拖兩個孩子,還要工作。依我說,還是放在屋裡,我幫你看著。”李蘭茹說:“你自己也是好幾個,她們兩個又頑皮,還是我自己領。”姐姐猶豫半天,才問:“妹夫還好嗎?”李蘭茹知道姐姐和父親對她的情況不會一無所知,大概是怕自己傷心,才沒有挑明。李蘭茹說:“他還好,還在學校裡。”姐姐也就不再問了。
天快黑時,父親才扛著鋤頭回來。李蘭茹看他一雙布鞋磨得舍了跟,兩隻腳的大拇指都從前面的破洞裡露出來。吃過飯,父